目錄




一片槐葉

趙景深


在一個公園裏面,有一株槐樹,種在荷花池的旁邊。

夏天它的葉兒開得格外茂盛,綠得可愛。

荷花池裏的荷葉臨風擺著,簌簌的響。

它們反映著落日,越發顯出好看的樣兒。

槐樹上有許多葉子,都是槐樹枝的兒子。

它們也臨風搖曳;這邊點點頭,那邊點點頭,大家談著有趣的話。

其中有一片槐葉說道:「我在這裏住得悶極了!每天只看見幾隻小鳥停在樹上。

我們仰起頭來,只能看見藍色的天空,和變幻不定的行雲。

究竟地下怎樣,都不知道。

每天只是看見那紅的圓球──它不知道是太陽──出來後又落下去了。

實在無味得很!我要下去了!我不能久耐了!」它的母親樹枝竭力勸住它道:「好孩子,不要下去。

下去,你就要遇見不幸的事了!不要亂跳。

下去有甚麼好呢?我們常見的雖是些小鳥和雲天,但是清脆的鳥聲,美麗的天色,和那鮮艷的紅日,實在給了我們許多快樂,許多安慰。

好孩子,聽娘的話罷!不要去,我是很小心看護你的。

你下去恐怕沒有像我這樣愛你的了。」

槐葉不聽,依舊想下去。

它想:「我只向母親說,沒有甚麼用處,何不求求風呢?」不多時,一陣微風吹來,它的身子跳舞起來,上下飄宕著說:「風先生,你把我吹下去罷!」微風說:「下面沒有甚麼。

你到了秋天,自然會落下來的;那時天氣不甚熱,十分涼快,你便可以在下面遊玩了。

現在還是在樹上的好。

安靜些,依你母親的話罷。」

槐葉不聽,一定要去,仍是要求著說:「你把我吹下去罷!我要去時,天大的不幸我都不管的。」和風也不再睬它,立刻到別處去了。

忽然來了一陣狂風,「嗚……嗚……嗚」的叫著!別的槐葉都躲開了,垂下頭來。

獨有它想下去,所以竭力的迎著狂風,一些也不躲避。

狂風刮得它很痛;但是它的癡想,以為下去可以得著許多好處,所以便忍受了。

一會兒便被狂風刮下,離了親愛的樹枝,滴溜溜的落在沙上,迷在沙土裏,眼前甚麼都看不見了!那時它就想起可愛的鳥聲;但是鳥在樹上,離它遠了,聲音也聽不清楚。

它又想看行雲;但是雲在天上,離它高了,它眼睛被沙迷住,更是看不見。

這時它懊悔起來說:「唉!悔不聽母親的話喲!悔不聽風先生的話喲!」它得病了,面色漸漸變做枯乾黃瘦。

它正在懊悔不止,狂風又吹來了,將它刮到荷池裏。

一池寒水,把它浸得冰冷。

它求荷葉說:「綠色的荷葉喲!你低下頭來,把我拉上去罷!」荷葉搖頭道:「你不聽母親的話,我不能拉你。」它又哭著求小鳥把它啣上去。

鳥說:「你不是討厭我麼?我又何苦啣你上來呢?」葉兒沒法,只得浸在那寒冷的池水中。

它想起從前母親待它的恩愛,天天抱著它的情形,不禁落下淚來。

它正在哭泣,忽然被幾個來遊公園的小孩把它從水裏撈起。

一個小孩說:「你們看,這離了樹枝的槐葉,憔悴得很,多麼可憐喲!我們替他把衣服曬曬乾罷。」那些小孩們都說很好,就把葉兒放在太陽底下曬;曬乾以後,便把它放在他們的珍寶箱裏,和蚌蛤殼、雞卵石許多美麗的朋友為伴。

槐葉說:「我得著這樣的好地方住,受孩子們的愛護,雖則比不上家裏,現在我也知足了。」


一用即扔

小思

一用即扔,大概可以恰當地刻劃這時代物質豐盛的情況。

從前,人要求甚麼東西都耐用。

記得童年時候,家裏總像間古董店,一件家具就有一個歷史故事。

到如今,仍記得清楚,那個擦得發亮的銅茶壺,身上有塊凹痕,據說是香港淪陷時期,炮彈碎片射進屋子裏,剛打在它身上做成的。

幾張被人氣薰黃油閃閃的籐椅,椅腳上的籐斷了,新籐紮上去,形成一圈白,家人管它叫四雪蹄的,據說是爺爺年輕時購置的家當。

當然,還有掛得高高、垂著黃銅鐘擺的大鐘、夏日冰涼冬日更冰涼的酸枝床、甚至廚房裏菜刀柴刀,都比家裏許多人的資歷深厚。

記憶中,十多年光景,那些東西便一直安放在幾乎特定的位置,沒有絲毫變動,也不見添置些甚麼新物件,家裏的佈置,早在腦海裏變成凝鏡了。

最大一次變動,要算必須扔掉兩個還沒有破爛的柴爐,讓出地方來給新買的雙頭火水爐。

這件事令我們泛起過奇異的不安和不忍。

也許,又有人要說我婆媽氣重了,但恐怕許多人都會對自己曾長時間接觸的物件,產生不忍拋棄的感情,尤其在物質並不像今天那麼豐富的時代裏,特別容易獲得這種經驗。

現在,情況大不同了。

各種用具器皿,講究的是「天天新款」,耐用嗎?反帶來些不必要的煩惱;舊的一天不破,扔掉它似乎過意不去,買新的又沒甚麼藉口。

新款式實在誘人,過時舊樣子會惹來落伍之譏,錢既然方便,還是買新的好,於是,毫不留戀地以新易舊。

一用即扔的東西愈來愈多,人們的感情還來不及放上去,東西已脫手了,真是瀟灑方便。

雖然,舊的東西並不一定值得依戀,也不是希望現在的年輕人要過像我童年般缺乏物質的生活,但人總該有點沉實,長久安放的感情。

一用即扔,畢竟會使人的感情「慣於無拘檢」。

缺少練習怎樣安放感情的機會,人際就出現疏離,肯定這是一種悲哀!


一曲友誼之歌

戴木勝

孩子偶感風寒,發燒竟半個月不愈。

我把他的情況在電話中告訴深圳中學教務處的一位老師,並請他代向高一班班主任請假。

這位老師頗為關切,叮囑我悉心照料。

同時安慰道:拉下幾天課,病愈後請老師輔導輔導,同學們幫助幫助就行了。

眼看又一個星期快過去了。

這天中午,我們正準備吃飯,忽然門鈴響了。

開門一看,原來是孩子的班主任和五位男女同學。

就像一股熏風撲面吹來,我們全家人的心中流溢著溫馨。

同學們的一聲聲問候,是那麼親切,那麼溫柔,那麼婉轉。

多日來籠罩家中的一片愁雲一掃而光。

來的幾位同學都是班幹部。

女班長說,他們是代表全班同學來看望戴萬山同學的,接著便將一封慰問信交給我兒子。

我從兒子手中拿過慰問信,只見潔白的信封上寫著:「五十五顆真摯的心在想著你。」信封內裝的是一張對開雙層的「生日快樂」賀卡,封面及扉頁上彩蝶紛飛,布滿「心」形圖案,印刷精美,寓意也深。

扉頁上寫著:「戴萬山同學,祝你早日康復!」落款是「高一班全體同學」。

此時,一位女同學急切地告訴我兒子:「班上的同學都簽了名,你打開看看吧。」翻開賀卡,幾十個名字赫然在目。

筆蹟有的粗獷,有的娟秀,有的由幾個名字組成一個個別緻的圖案。

其中一個名字,字體最大,也最奇特,自稱「番茄王子」。

兒子開心地笑了,我也被深深地感動了。

啊,55個名字,55顆真摯的心。

那是一幅最美麗的圖畫,那是一首最動人的詩啊! 該怎樣來感謝老師和同學們的關心呢?兒子不擅辭令,只是一味微笑、點頭。

我忙著請客人們吃「如意」「吉祥」糖果和甜柑,問他們的原籍和生活學習情況。

班主任劉老師是北京人,女班長是東北人,文體委員則來自湖南湘潭……大家從五湖四海匯集到深圳,儘管家境不同,興趣愛好各異,但作為特區人,特區年輕的一代,彼此的心是相通的。

小小客廳盛不下師生之情、同學之誼。

這些相識不滿一載的少年伙伴,關係是那麼親密、融洽,友誼是那麼誠摯、純真,就像山間的溪水一樣潔淨、透明!我的眼角漸漸濕潤了…… 半個多小時後,老師同學告別時,再三叮囑我兒子安心養病,並堅決不讓他送出門。

我望著師生們在冷風細雨中漸漸消失的背影,忽然想到一句話:「人間自有真情在」。




一個文官的死

〔俄國〕契訶夫

在一個挺好的傍晚,有一個也挺好的庶務官,名叫伊凡‧德米特利奇‧切爾維亞科夫,坐在戲院正廳第二排,舉起望遠鏡,看《哥納維勒的鐘》。

他一面看戲,一面感到心曠神怡。

可是忽然間……。

在小說裏常常可以遇到這個「可是忽然間」。

作者們是對的:生活裏充滿多少意外的事啊!可是忽然間,他的臉皺起來,眼珠往上翻,呼吸停住,……他取下眼睛上的望遠鏡,低下頭去,於是……啊嚏!!!諸位看得明白,他打了個噴嚏。

不管是誰,也不管是在什麼地方,打噴嚏總歸是不犯禁的。

農民固然打噴嚏,警察局長也一樣打噴嚏,就連三品文官偶爾也要打噴嚏。

大家都打噴嚏。

切爾維亞科夫一點也不慌,拿出小手絹來擦了擦臉,照有禮貌的人的樣子往四下裏瞧一眼,看看他的噴嚏攪擾別人沒有 。

可是這一看不要緊,他心慌了。

他看見坐在他前邊,也就是正廳第一排的一個小老頭正用手套使勁擦他的禿頂和脖子,嘴裏嘟嘟噥噥。

切爾維亞科夫認出小老頭是在交通部任職的文職將軍勃利茲查洛夫。

「我把唾沫星子噴在他身上了!」切爾維亞科夫暗想。

「他不是我的上司,是別處的長官,可是這仍然有點不合適。

應當賠個罪才是。」 切爾維亞科夫就嗽一下喉嚨,把身子向前探出去,湊着將軍的耳根小聲說: 「對不起,大人,我把唾沫星子濺在您身上了,……我是出於無心。……」 「沒關係,沒關係。……」 「請你看在上帝面上原諒我。

我本來……我不是有意這樣!」 「哎,您好好坐着,勞駕!讓我聽戲!」 切爾維亞科夫心慌意亂,傻頭傻腦地微笑,開始看舞台上。

他在看戲,可是他再也感覺不到心曠神怡了。

他開始惶惶不安,定不下心來。

到休息時間,他走到勃利茲查洛夫跟前,在他身旁走了一忽兒,壓下膽怯的心情,嘰嘰咕咕說: 「我把唾沫星子濺在您身上了,大人。……請您原諒。……我本來……不是要……」 「哎,夠了。……我已經忘了,您卻說個沒完!」將軍說,不耐煩地撇了撇下嘴唇。

「他忘了,可是他眼睛裏有一道兇光啊,」切爾維亞科夫暗想,懷疑地瞧着將軍。

「他連話都不想說。

應當對他解釋一下,說我完全是無意的,……說這是自然的規律,要不然他就會認為我是有意啐他了。

現在他不這麼想,可是過後他會這麼想的!」 切爾維亞科夫回到家裏,就把他的失態告訴他的妻子。

他覺得妻子對待所發生的這件事似乎過於輕率。

她先是嚇一跳,可是後來聽明白勃利茲查洛夫是「在別處工作」的,就放心了。

「不過你還是去一趟,賠個不是的好,」她說。

「他會認為你在大庭廣眾之下舉動不得體!」 「說的就是啊!我已經賠過不是了,可是不知怎麼,他那樣子有點古怪。……他連一句合情合理的話也沒說。

不過那時候也沒有工夫細談。」 第二天,切爾維亞科夫穿上新制服,理了髮,到勃利茲查洛夫那兒去解釋。r> ……他走進將軍的接待室,看見那兒有很多人請託各種事情,將軍本人就夾在他們當中,開始聽取各種請求。

將軍問過幾個請托事情的人以後,就抬起眼睛看著切爾維亞科夫。

「昨天,大人,要是您記得的話。

在『樂園』裏,」庶務官開始報告說,「我打了個噴嚏,而且……無意中濺您一身唾沫星子。……請您原……」 「簡直是胡鬧。……上帝才知道是怎麼回事!您有什麼事要我效勞嗎?」將軍扭過臉去對下一個請託事情的人說。

「他話都不願意說!」切爾維亞科夫暗想,臉色發白。

「這是說,他生氣了。……不行,這種事不能就這樣丟開了事。……我要對他解釋一下。……」 等到將軍同最後一個請託事情的人談完話,舉步往內室走去,切爾維亞科夫就走過去跟在他身後,嘰嘰咕咕說: 「大人!倘使我斗膽攪擾大人,那我可以說,純粹是出於懊悔的心情!……這不是故意的,您要知道才好!」 將軍做出一副要哭的臉相,搖了搖手。

「你簡直是在開玩笑,先生!」他說著,走進內室去,關上身後的門。

「這怎麼會是開玩笑呢?」切爾維亞科夫暗想。

「根本連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啊!他是將軍,可是竟然不懂!既是這樣,我也不想再給這個擺架子的人賠罪了!去他的!我給他寫信封就是,反正我不想來了!真的,我不想來了!」 切爾維亞科夫這樣想着,走回家去。

那封給將軍的信,他卻沒有寫成。

他想了又想,怎麼也想不出這封信該怎樣寫才對。

他只好第二天親自去解釋。

「我昨天來打攪大人,」他等到將軍擡起問詢的眼睛瞧着他,就嘰嘰咕咕說,「並不是像您所說的那樣為了開玩笑。

我是來道歉的,因為我打噴嚏,濺了您一身唾沫星子,……至於開玩笑,我想都沒想過。

我敢開玩笑嗎?如果我們居然開玩笑,那麼結果我們對大人物就……沒一點敬意了。……」 「滾出去!!」將軍臉色發青,周身打抖,突然大叫一聲。

「什麼?」切爾維亞科夫低聲問道,嚇得楞住了。

「滾出去!!」將軍頓着腳,又說一遍。

切爾維亞科夫肚子裏似乎有個什麼東西掉下去了。

他什麼也看不見,什麼也聽不見,退到門口,走出去,到了街上,慢騰騰地走着。……他信步走到家裏,沒脫掉制服,往長沙發上一躺,就此……死了。




一個豆莢裏的五粒豆

﹝丹麥﹞安徒生

有一個豆莢,裏面有五粒豌豆。

它們都是綠的,因此它們就以為整個世界都是綠的。

事實也正是這樣!豆莢在生長,豆粒也在生長。

它們按照它們在家庭裏的地位,坐成一排。

太陽在外邊照耀,把豆莢曬得暖洋洋的;雨把它洗得透明。

這兒是既溫暖,又舒適;白天有亮,晚間黑暗,這本是必然的規律。

豌豆粒坐在那兒越長越大,同時也越變得沉思起來,因為它們多少得做點事情呀。

「難道我們永遠就在這兒坐下去麼?」它們問。

「我只願老這樣坐下去,不要變得僵硬起來。

我似乎覺得外面發生了一些事情¾¾我有這種預感!」許多星期過去了。

這幾粒豌豆變黃了,豆莢也變黃了。

「整個世界都在變黃啦!」它們說。

它們也可以這樣說。

忽然它們覺得豆莢震動了一下。

它被摘下來了,落到人的手上,跟許多別的豐滿的豆莢在一起,溜到一件馬甲的口袋裏去。

「我們不久就要被打開了!」它們說。

於是它們就等待這件事情的到來。

「我倒想要知道,我們之中誰會走得最遠!」最小的一粒豆說。

「是的,事情馬上就要揭曉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最大的那一粒說。

「啪!」豆莢裂開來了。

那五粒豆子全都滾到太陽光裏來了。

它們躺在一個孩子的手中。

這個孩子緊緊地捏著它們,說它們正好可以當作豆槍的子彈用。

他馬上安一粒進去,把它射出來。

「現在我要飛向廣大的世界裏去了!如果你能捉住我,那麼就請你來吧!」於是它就飛走了。

「我,」第二粒說,「我將直接飛進太陽裏去。

這才像一個豆莢呢,而且與我的身份非常相稱!」於是它就飛走了。

「我們到了什麼地方,就在什麼地方睡,」其餘的兩粒說。

「不過我們仍得向前滾。」因此它們在沒有到達豆槍以前,就先在地上滾起來。

但是它們終於被裝進去了。

「我們才會射得最遠呢!」「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最後的那一粒說。

它射到空中去了。

它射到頂樓窗子下面一塊舊板子上,正好鑽進一個長滿了青苔的霉菌的裂縫裏去。

青苔把它裹起來。

它躺在那兒不見了,可是我們的上帝並沒忘記它。

「應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它說。

在這個小小的頂樓裏住著一個窮苦的女人。

她白天到外面去擦爐子,鋸木材,並且做許多類似的粗活,因為她很強壯,而且也很勤儉,不過她仍然是很窮。

她有一個發育不全的獨生女兒,躺在這頂樓上的家裏。

她的身體非常虛弱。

她在床上躺了一整年;看樣子既活不下去,也死不了。

「她快要到她親愛的姐姐那兒去了!」女人說。

「我只有兩個孩子,但是養活她們兩個人是夠困難的。

善良的上帝分擔我的愁苦,已經接走一個了。

我現在把留下的這一個養著。

不過我想他不會讓她們分開的;她也會到她天上的姐姐那兒去的。」可是這個病孩子並沒有離開。

她安靜地、耐心地整天在家裏躺著,她的母親到外面去掙點生活的費用。

這正是春天。

一大早,當母親正要出去工作的時候,太陽溫和地、愉快地從那個小窗子射進來,一直射到地上。

這個病孩子望著最低的那塊窗玻璃。

「從窗玻璃旁邊探出頭來的那個綠東西是什麼呢?它在風裏擺動!」母親走到窗子那兒去,把窗打開一半。

「啊」她說,「我的天,這原來是一粒小豌豆。

它還長出小葉子來了。

它怎樣鑽進這個隙縫裏去的?你現在可有一個小花園來供你欣賞了!」病孩子的床搬得更挨近窗子,好讓她看到這粒正在生長著的豌豆。

於是母親便出去做她的工作了。

「媽媽,我覺得我好了一些!」這個小姑娘在晚間說。

「太陽今天在我身上照得怪溫暖的。

這粒豆子長得好極了,我也會長得好的;我將爬起床來,走到溫暖的太陽光中去。」「願上帝准我們這樣!」母親說,但是她不相信事情就會這樣。

不過她仔細地用一根小棍子把這植物支起來,好使它不致被風吹斷,因為它使她的女兒對生命起了愉快的想像。

她從窗台上牽了一根線到窗框的上端去,使這粒豆可以盤繞著它向上長,它的確在向上長──人們每天可以看到它在生長。

「真的,它現在要開花了!」女人有一天早晨說。

她現在開始希望和相信,她的病孩子會好起來。

她記起最近這孩子講話時要比以前愉快得多,而且最近幾天她自己也能爬起來,直直地坐在床上,用高興的眼光望著這一顆豌豆所形成的小花園。

一星期以後,這個病孩子第一次能夠坐一整個鐘頭。

她快樂地坐在溫暖的太陽光裏。

窗子打開了,它面前是一朶盛開的、粉紅色的豌豆花。

小姑娘低下頭來,把它柔嫩的葉子輕輕地吻了一下。

這一天簡直像一個節日。

「我幸福的孩子,上帝親自種下這顆豌豆,叫它長得枝葉茂盛,成為你我的希望和快樂!」高興的母親說。

她對這花兒微笑,好像它就是上帝送下來的一位善良的安琪兒。

但是其餘的幾粒豌豆呢?嗯,那一粒曾經飛到廣大的世界上去,並且還說過「如果你能捉住我,那末就請你來吧!」它落到屋頂的水筧裏去了,在一個鴿子的嗉囊裏躺下來,正如約拿躺在鯨魚肚中一樣。

那兩粒懶惰的豆子也不過只走了這麼遠,因為它們也被鴿子吃掉了。

總之,它們總還算有些實際的用途。

可是那第四粒,它本來想飛進太陽裏去,但是卻落到水溝裏去了,在髒水裏躺了好幾個星期,而且漲大得相當可觀。

「我胖得夠美了!」這粒豌豆說。

「我胖得要爆裂開來。

我想,任何豆子從來不曾、也永遠不會達到這種地步的。

我是豆莢裏五粒豆子中最了不起的一粒。」水溝說它講得很有道理。

可是頂樓窗子旁那個年輕的女孩子──她臉上射出健康的光彩,她的眼睛發著亮光──正在豌豆花上面交叉著一雙小手,感謝上帝。

水溝說:「我支持我的那粒豆子。」


一張紙上,如果寫的是我的文章

張曉風

少年時,曾聽人說過一句很毒很毒的話,因而半生不能忘記──其實,毒話之所以毒,多半因為它是事實。

事情是這樣的:當時,有位長輩過生日,他把家藏的宣紙拿出來,找人畫上畫,要做為禮堂裏當日視覺的焦點。

那紙極大,約莫兩人高一人寬。

長輩從大陸帶出來,珍藏多年,可以算是絕版紙吧! 因為紙大,一幅畫連畫了好多天,等畫快畫好了,有位行家走來一看,淡淡的扔下了一句話: 「唉,可惜了──這紙,如果不畫,會比畫了值錢!」 事隔三十年,我仍然不能忘記當時他搖頭惋歎的表情。

他來看畫,然而他沒有看到畫。

他看到了一些顏色和線條,然而他沒有看到畫。

他看到了樹、花和石頭,然而,他沒有看到畫。

只是,他看見了繪事後面的素紙,他並不狂妄,至少,他懂得尊重造紙藝術。

我不畫畫,但我不免常常戒慎驚懼,因為不知道自己的作品會不會反而減損了一張紙的原有價值。

一張紙或出於樹,或出於竹,或出於眾草,但都一度曾是旺盛的生命。

如今它既為人類而粉身碎骨,我有甚麼權利去隨便浪費一張潔白的紙呢? 一張紙,如果印成鈔票,可以增加千倍萬倍的身價。

一張紙,如果寫成手諭,可以指揮千軍萬馬。

而一張紙上如果寫上的是我的文章呢? 所以,如果有編輯對我說「隨便給我們寫點甚麼啦!」我總有點生氣。

隨便寫?我為甚麼要隨便寫?我半生以來為了想好好寫作,甚至不敢以寫作為業,我怕自己淪落,怕自己和文學之間的純潔的愛意竟至成了「養生之計」。

所以,我必須跟一般人一樣,用多年的努力打下自己事業的基礎,然後,我才能無欲無求的來寫作,既然如此虔誠專致,怎麼可以「隨便寫寫」呢? 如果一張紙沒有因為我寫出的文字而芬芳,如果一雙眼沒有因讀過我的句子而閃爍生輝──寫作,豈不是一項多餘嗎?


阿嬤

林彧


媽媽用肥皂洗著我的童年
洗著我的尿布、內衣、制服
襯衫和牛仔褲,她隨在我跟後
洗著我成績單上的紅字、
日記裡晦澀陰黯的憂愁;
洗著我慘綠腥紅的苦惱;
洗著我徬東徨西的焦慮;
媽媽洗著我走過的那條路
再交給我筆挺清香的明日

媽媽在廚房為我準備晚餐
她煎魚、炒菜、燉肉、熬雞
為了豐富我的思想;
她讓我嘗遍甜酸苦辣各種滋味
為了擴展我的胸懷;
她讓我辨別刀叉與竹筷、麵包和白米
媽媽讓我成為十億稻苗中的一株。
不能開花,但須結果粒粒

媽媽拿著針線,在燈下
縫著我的袖釦、補著我的褲管
她一針一針密密紮紮地
將她的心縫進我的毛衣;
將她的心織上我的領帶;
將她的心繡到我棉襪、枕頭和被單
媽媽縫畢我的一切,卻將我
推出,要我去修補天下人的心



三峽之秋(節錄)

方紀

三峽已經是秋天了。

三峽的秋天,從大江兩岸的橘柚樹開始。

這些樹,生長在陡峭的山巖上,葉子也如同那青色的岩石一般,堅硬,挺直。

越到秋天,它們越顯出綠得發黑的顏色;而那累累的果實,正在由青變黃,漸漸從葉子中間顯露出來。

就在這時候,它們開始散發出一種清香,使三峽充滿了成熟的秋天的氣息。

早晨,透明的露水閃耀着,峽風有些涼意,彷彿滿山的橘柚樹上撒了一層潔白的霜,新鮮而明淨;太陽出來,露水消逝了,橘柚樹閃爍着陽光,綠葉金實;三峽中又是一片秋天的明麗。

中午,群峰披上金甲,陽光在水面上跳躍,長江也變得熱烈了;像一條金鱗巨蟒,翻滾著,呼嘯著,奔騰流去。

而一面又把它那激蕩的、跳躍的光輝,投向兩岸陡立的峭壁。

於是,整個峽谷,波光蕩漾,三峽又充滿了秋天的熱烈的氣息。

下午,太陽還沒有落,峽裏早升起一層青色的霧。

這使得峽裏的黃昏來得特別早,而去得特別遲。

於是,在青色的透明的黃昏中,兩岸峭壁的倒影,一齊擁向江心,使江面上只剩下一線發光的天空,長江平靜而輕緩地流淌,變得有如一條明亮的小溪。

夜,終於來了。

岸邊的漁火,江心的燈標,接連地亮起;連同它們在水面映出的紅色光暈,使長江像是眨着眼睛,沉沉欲睡。

只有偶爾駛過的趕路的駁船,響著汽笛,在江面劃開一條發光的路;於是漁火和燈標,都像驚醒了一般,在水面上輕輕地搖曳。

也許由於這裏的山太高,峽谷太深,天空過於狹小,連月亮也上來得很遲很遲。

起初,峽裏只能感覺到它朦朧的青光,和黃昏連在一起;而不知在什麼時候,它忽然出現在山上。

就像從山上生長出來,是山的一部分;像一塊巨大的,磨平、發亮的雲母石。

這時,月亮和山的陰影,對比得異常明顯¾¾山是墨一般的黑,陡立着,傾向江心,彷彿就要撲跌下來;而月光,從山頂上,順着深深的、直立的谷壑。

把它那清洌的光輝,一直瀉到江面。

就像一道道瀑布,憑空飛降;又像一匹匹素錦,從山上掛起。

這一天,正是中秋。




千奇百怪的動物語言

張奎杰

寫文章時常常用「蛙鳴蟬吟」來形容自然界一片生機,這並沒有說錯,動物確實會說話,能用「語言」來交換「思想」。

有人也許不相信,可是生物學家用實驗證明了這一點。

在人們還沒有起床的時候,鳥兒就唱起歌來。

鳥兒生來就會唱歌嗎?有人曾細心研究過,當一個初生小燕離群過了一段時間,再回來時,它唱的就不那麼美妙了。

若把小燕子的耳朵弄聾,雖然它的嗓子並沒有受到破壞,但是,從此它就再也不會唱了,看來,燕子在幼兒時期就開始呀呀學語這是事實。

所以說,鳥兒的語言是學來的,不是先天的。

有趣的是,有人把一大群燕子分成幾小群,日久天長,它們就不再唱同樣的歌了,形成了幾種不同的「方言」。

鳥雀會唱歌並不稀罕,人人都聽到過它們婉轉的歌聲。

但是,鯨魚也會唱歌,這倒比較新奇,科學家經過長期艱苦的觀察研究,發現鯨魚在水中的叫喊聲竟像歌曲一樣美妙。

鯨魚唱歌,每唱一次長達6分到30分鐘。

鯨魚的歌詞不是一種,在它們返回原地時,先唱去年的歌,然後唱有新內容的歌。

除了唱歌以外,鯨魚還會吼叫、呼喊、哀鳴、咕噥等等,似乎是在表達它們的喜怒哀樂。

動物的語言是千奇百怪的,還有一種氣味語言,比如螞蟻,它們的活動很有規律,能集體列隊去尋找食物,集體遷徙,還能一塊去儲存食物。

這些活動都要靠語言來互相聯繫,介紹情況。

那麼螞蟻用甚麼樣的語言來協調行動的呢?經人們研究發現螞蟻是用氣味這種特殊的語言來交換情況的。

它們彼此「接吻」,傳遞某種味道,表達某種意思,來組織生活。

蜜蜂用的,則是一種「舞蹈語言」,就像啞人打手勢一樣。

「舞蹈語言」是那樣完美,完全能表達出蜜蜂的全部「思想」。

比如當春回大地、百花盛開的時候,第一隻蜜蜂發現了花朵,並採回了花蜜,它是怎樣向伙伴們通知花朵的方向、距離和花蜜的多少呢?它首先是興高采烈地把採回的蜜交給內勤蜂,隨後便在群蜂中間歡快地跳起舞來。

它跳幾秒鐘後,周圍觀看的蜜蜂就跟著跳起來,也是同樣的舞步。

蜜蜂還能根據蜜源植物的不同方向、距離、花蜜多寡等不同情況,跳不同的舞。

鱷魚也有自己的「語言」。

小鱷魚從蛋殼中出來,就高聲呼喊。

遇到敵人時,還要大聲呼救,呼叫大鱷魚來援救。

動物語言十分有趣,研究它也有很大的科學價值,但卻是一項很艱苦的工作。

一些科學家為了研究鯨魚的語言,有時連續跟踪鯨魚半年之久。

有的學者甚至成天和蛙、鴨、狗、猴等動物生活在一起,長期觀察、了解它們的語言、行動,成了這些動物的知心朋友。




大善之家

Lynn Waldsmith

一九九八年「波士頓馬拉松賽」即將開始,安娜‧皮爾思(AnnaLing Pierce)摟著兩個年幼兒子杰惕和邁克,一同看著一群身穿鮮明服裝的跑手做暖身運動。

她抬頭望向天空:四月的寒風吹得面頰刺痛,她臉上卻綻出了微笑,感覺到丈夫約翰和女兒艾莉仍跟他們在一起。

忽然有一名電視記者將麥克風送到她面前。

「皮爾思太太,經歷那場令人傷心欲絕的不幸遭遇之後,如今看見丈夫的遺願得償,你有何感想?」令人傷心欲絕的不幸遭遇。

這句話在她腦子裏縈回了一兩秒鐘,往事記憶猶新。

「兩年前我們是一家五口,」她回答,「一年前是一家四口,然後一家三口。

但是今天我們家的成員數以百計,實在教人開心。」她心想:「不對,這不是不幸遭遇,而是一個愛的故事。」皮爾思家有三個孩子,艾莉是長女,長得漂亮,笑容甜美。

她愛打曲棍球,而且鬥志頑強。

不過,她最喜歡的是和兩個弟弟一起在麻薩諸塞州普林斯頓鎮他們家的雪塘上溜冰。

十二歲的艾莉精力充沛,熱情奔放,又像父親一樣富幽默感。

因此,一九九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醫生診斷她罹患致命肝癌的時候,大家都震駭得失魂落魄。

艾莉的頑強鬥志助她克服了噩耗的打擊,也助她挨過了隨即開始的治療。

「化學療法有個好處,」她開玩笑說,「你再也不會頭髮蓬亂了。」化療奏效,艾莉的瘤腫漸漸縮小,到一九九五年五月整個療程完結時,艾莉身上已幾乎全無癌症跡象。

於是醫生動外科手術切除了長腫瘤的部位,到了秋季,艾莉重返校園讀初中二。

約翰與安娜見女兒轉危為安,欣慰不已。

不久,他們漸漸察覺女兒病後有了改變。

有一天,安娜看見女兒面帶愁容,便問她原因。

「我的朋友都不了解生命是怎麼回事,」艾莉輕聲說,「她們往往只因為男生不跟她們講話,或者覺得自己長胖了,就懊惱沮喪。

媽,她們就是不了解。」艾莉對人生的看法改變,所說的話有時令父母親不勝驚訝。

例如有一次她說:「癌症是我所經歷過的最好事情。」安娜大吃一驚,心想:「她怎麼會說出這種話?」很不幸,到了一九九五年十二月,艾莉癌症復發。

安娜知道女兒來日無多,現在每一天都極珍貴,便建議向「許願基金會」申請資助,全家去夏威夷度假。

但是艾莉反對。

「我已經去過旅遊,」她對母親說:「把機會留給別人吧。」皮爾思夫婦帶女兒遍訪名醫,到處去找尋能挽救女兒性命的方法。

艾莉自己倒是淡然處之,從不抱怨「為什麼是我?」一九九六年十一月三日,艾莉溘然長逝。

艾莉去世之後,安娜每天早晨醒來,腦子裏必定立刻響起幾個字:「艾莉不在了。」她雖然仍像往常一樣打發兒子上學,開車送他們去打曲棍球,獨自去購物,但總是從早到晚都糊里糊塗。

她暗忖:「以後我大概會天天以淚洗面,直到老死。」約翰同樣悲不自禁。

喪禮後三星期是感恩節,那天他在家裏吃晚飯,吃到一半就離席了。

稍後安娜發現他在艾莉房內哭泣。

安娜摟抱著他,聽見他說:「我離開塵世去會晤艾莉的那天,會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誰都遲早要跟這個世界說再見,」她柔聲回答,「我們應該節哀順變。

不要讓孩子瞧見你這個模樣。」他們又談了片刻,二人同意除了要懷念艾莉,也應努力讓生活過得有意義而美好。

約翰信守承諾。

癌症已奪走女兒,不能讓它再損害家庭。

他著手為艾莉成立一個基金,幫助其他兒童對抗癌症。

不久,他在麻薩諸塞大學癌症中心協助下,成立了「艾莉‧皮爾思捐贈基金」,旨在支助兒童癌症的研究與醫護工作。

約翰以前是馬拉松跑運動員,於是邀集友人和同事和他一同參加波士頓馬拉松賽,為基金募集捐款。

他們為自己取名「艾莉軍」(Ali'sArmy),約翰立誓五年內募到五十萬美元。

安娜不願參與其事,因為她在大庭廣眾中總是覺得不自在——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而且她也不想再去癌症中心,怕會觸景生情,因為艾莉曾在那裏住過不少日子。

「不要找我做任何事情,」她對約翰說,「這是你自己的事。」不過她倒答應出席艾莉母校「聖母中學」為艾莉舉行的追悼會。

一九九七年三月三十一日是艾莉十五歲生日的前一天,安娜帶了紅康乃馨去學校送給艾莉班上的女生。

來到課室,安娜眼見眾女生個個精力充沛、生氣蓬勃,不禁悲從中來,什麼都做不了,只好請一位教師代她送花,她自己轉身回家去了。

一九九七年十月,即艾莉去世後十一個月,約翰率領「艾莉軍」其他成員,前往新罕布什爾州霍利斯巿參加半馬拉松賽。

那個星期六下午天朗氣清,安娜帶著兩個兒子守在家裏,感到心煩意亂。

她暗想:「約翰哪裏去了?他說過會回來看邁克打曲棍球,但比賽快要開始了。」電話鈴響了,她猜想是約翰要通知他們去球場會合。

電話是一位護士打來的。

「皮爾思太太,」護士說,「你丈夫暈倒了,請你立即趕來。」「出了什麼事?」「他們正在用心肺復甦術給他急救。」安娜放下聽筒,將兩個兒子喚進廚房。

她感覺到心在怦怦劇跳。

「爸暈倒了,」她告訴兒子,「進了醫院。

不過爸那麼強壯,應該不會有事的。」兩個孩子驚恐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然後十二歲的杰惕開口了:「爸一定沒事的。

上帝決不會讓我們一年之內挨兩次災禍。」安娜越來越擔心,就再打電話去醫院。

「你知道嗎,」她說:「我們剛死了個女兒。

現在我要知道我丈夫是否還活著。」「請等一下,」護士說,將電話遞給一位醫生。

「皮爾思太太,」醫生說,「我只好實話實說。

我們已盡了力,可是無法救活你丈夫。」安娜全身麻木了。

她不久前才失去至愛的女兒,想不到現在又遭大禍。

這種事該怎麼跟孩子說?但是她不願意騙孩子。

她彎下腰,分別握住兩個兒子的手,平靜地說:「爸死了,和艾莉在一起了。」杰惕掙脫她的手,尖叫著轉身跑向屋外。

安娜摟緊邁克,接著母子倆一同跑著去追杰惕。

安娜趕上了杰惕,抓住他肩膀搖了幾下,要他望著她的眼睛。

然後她把兩個兒子摟住,說道:「我們沒什麼好擔心的。

我們應付得了。」稍後在醫院裏,安娜凝視結婚二十一年的丈夫,仍然不相信丈夫已去世。

他才五十歲,英俊健碩──可是身體已僵冷。

安娜心如刀割,然而想到:「約翰和艾莉在一起了,我怎麼能不替他高興?」她雖悲慟,卻也隱約有些安詳感覺。

有人告訴她,約翰心臟病猝發而倒下來時,距離終點只有三米左右。

他當時戴著頂棒球帽,上有「懷念艾莉」的字樣。

安娜確信丈夫的靈魂已跨越終點並繼續邁進。

次晨,安娜一覺醒來,感到暖和的陽光曬在臉上。

她望向窗外,給眼前艷麗的秋色吸引住了。

自從喪女以來,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人生具有明確目標。

她必須撫養兩個兒子,也必須繼承丈夫遺志,籌募資金支助有關兒童癌症的研究工作。

她記得艾莉曾因為癌症而對人生有了更深入的體會,也曾目睹約翰因女兒之死而蛻變成忘我無私的人,最後更捐棄了性命。

現在輪到她接班了。

她寫了一封信給亡夫,在喪禮中公開宣讀。

這是許多年來她第一次在一大群人面前講話。

「我會以你為榜樣,將你我的兩個兒子撫養成人。

我也承諾會繼續開展你以『艾莉軍』名義推行的工作。

不過現在我們會稱之為『艾莉和老爸軍』。

親愛的約翰,謝謝你給了我們那麼多。」安娜二十一年來不曾支付過一筆帳款,也不曾結算過家庭收支是否平衡,如今卻毅然挑起大梁,領導「艾莉和老爸軍」從事公益運動。

到她丈夫去世時為止,「艾莉軍」只籌集了約一萬美元,距離約翰的目標五十萬美元顯然遙不可及。

為了達成目標,安娜別無選擇,惟有努力矯正自己在陌生人面前拙於表達的弱點。

喪禮過後幾天,她接受電視記者訪問,後來收看電視,發覺自己竟然口齒清晰伶俐,不由得大為驚詫。

她知道,她說那些話能那麼流暢自然,全是因為她深愛約翰和艾莉。

她除了充任「艾莉和老爸軍」的發言人,還支援每一項募款活動。

兩個兒子也常常陪她熬夜,坐在廚房餐桌旁用釘書機裝訂傳單。

每一次長跑比賽之前和之後,她都給「艾莉和老爸軍」裏的每一位參賽者寄上致意卡,卡上寫著懇摯的詞句。

曲棍球賽現在也已列為募款項目,而為促銷門票,每場比賽都必須廣為宣傳。

安娜於是又扛起了一項新任務:去遊說本地的公司商號在賽程表上登廣告——這工作迫使她一次又一次複述自己的傷心事。

她言詞坦白懇切,感人肺腑,常能說動對方願意解囊相助。

有一次她參加一個特別追悼會,與會者都曾有子女死於癌症。

每個父親或母親說到去世的孩子,都禁不住痛哭流涕。

他們一開口總是說「我有過一個兒子」,或「我有過一個女兒」。

輪到安娜講話了。

她的說法讓那些悲痛的父母親大為欽佩:「我有一個女兒名叫艾莉。

她已離開這世界,但是靈魂留了下來,繼續每天伴著我。」她已在不知不覺中到達了轉捩點,懂得以積極的話語引導自己和他人擺脫哀傷。

現在她不再天天以淚洗面了。

例如在艾莉十六歲生日那天,她帶了一籃玫瑰再去「聖母中學」。

這一次她不必教師代勞,親自給艾莉班上的每一名女生送上一枝玫瑰,並向她們致謝。

看著這些前程似錦的女孩,安娜不勝欣喜,覺得好像見到了艾莉。

一九九八年十一月十八日,「艾莉和老爸軍曲棍球隊」(由親友、艾莉從前的教練和兩個弟弟組成與某中學校友曲棍球隊舉行比賽,終於募足了五十萬美元,達成原先認為遙不可及的目標。

約翰本來以五年為期,現在十三個月便實現了。

麻薩諸塞大學癌症中心已利用這筆錢開展了幾項關於兒童癌症的研究計劃,並購置新儀器以向癌症病童多提供幾種不同的療法。




小蜘蛛

杏林子

我的書桌上有一座彎月型的枱燈。

這兩天,搬來一位新鄰居,一隻小蜘蛛在上面結網住家。

小蜘蛛實在小,只比大頭針的頂端大那麼一點點。

小頭小腳是透明的琥珀色,小肚子卻如凝脂黃玉,小模樣可愛極了。

一面小小的網只有嬰兒的手掌大,脈胳分明,玲瓏精緻。

只可惜蜘蛛網過於纖弱,稍不小心就破了。

一陣風,一個噴嚏就把它的網給吹跑了;還有,歐巴桑不注意抹布一掃,不當心書角一碰也破了;甚至一隻大點的飛蛾都能把網給拉走……反正也不知究竟破了多少回,但小傢伙一點也不介意呢!織了又破,破了又織,整天就看見牠在我的燈架上上下下的忙碌著,惹得一家人都關心憐惜起牠來。

朋友上門,也趕快請來欣賞,「看,我們的小蜘蛛在織網呢!」昨晚燈下,我和父親兩人聚精會神,興趣盎然地看著小傢伙織網,一開始,牠像是個藝高膽大的高空飛人,用絲索把自己從燈架的上端一次次盪下來,固定好四周的經度線;接著,又變成長跑健將,繞著架好的經度線一圈圈向內跑,幾次看牠緩下腳步,以為牠跑不動了,不由暗暗替牠發急,但牠仍然堅持下去,直至整面網都織好。

看牠精疲力盡一動也不能動的樣子,真比跑了馬拉松還累呢!望著這面小小的蛛網,我在想,我們是否也學到一些什麼呢?


不要空喊讀書

鄧拓

要讀書,就應該拿起書來,一字一句地認真讀下去,為甚麼會有空喊的呢? 空喊讀書的,可能有幾種人:第一種人因為自己沒有養成讀書的習慣,坐不住,按不下心,讀不下去,但是又覺得讀書很有必要,於是就成了空喊。

第二種人因為有一些誤解,以為拿起書來從頭到尾地讀下去,就會變成死讀書,所以還不敢也不肯這麼做,於是也變成了空喊。

第三種人因為太懶了,不願意自己花時間去讀書,只希望能找到甚麼秘訣,不必費很多力氣,一下子就能吸收很多知識,所以成天叫喊要讀書,實際上卻沒有讀。

這三種人即使是極少數的,我們也應該耐心地給以幫助,使他們不再空喊,而認真地坐下來讀書。

並且對這三種人還有所區別,採取不同的辦法給以幫助。

三種人之中最難辦的是懶病太深的人。

這怎麼辦呢?唯一的辦法是要促使他痛下決心,勤學苦讀。

雖然不必採取甚麼「以錐刺股」那樣的辦法,但是,也要有相當的發憤之心,否則是一事無成的。

而只要真的勤學苦讀了,那末,有時候才可能達到「豁然貫通」的境界。

唐代大詩人李白「夢筆生花」的故事,不是全屬無稽之談。

古人類似這樣的故事還多得很。

例如,唐代鮑堅的《武陵記》一書上,還寫了這樣的一個故事:「後漢馬融勤學。

夢見一林花如錦綉。

夢中摘此花食之;及寤,見天下文詞,無所不知。

時人號為綉囊。」 很明顯,馬融所以能夠變成「綉囊」,並非真的因為他做夢吃了花兒的緣故,而是因為他勤學苦讀的緣故。

聽了這個故事,如果不從勤學苦讀方面去向馬融學習,而光想做夢吃花兒,那又會有甚麼結果呢? 但是,按照懶人的想法,卻很可能不從勤學苦讀上著眼。

他也許會想到:這真妙啊!古時馬融做夢吃了花兒,醒來就能通曉天下的文詞;那末,現在能不能請一位科學家,發明一種神奇的辦法,比如用注射針之類,對人腦進行注射,來代替讀書呢?如果能夠發明這樣的方法就太好了。

到那時候,打一針或者吃一服藥,就能吸收多少部書;這麼一來,只消一個早上就能培養成千上萬的知識份子和專門人材,豈不妙哉! 當然這只不過是痴人說夢而已,決不會真有人做這樣的想法。

我們但能從中體會到老老實實的讀書態度的重要性,便有極大的受用。

然而,是不是一字一句從頭到尾地讀書,又會被批評為死讀書呢?決不會的。

我們反對讀死書主要是指那種目的不正確的而言,並非說:認真讀書都是讀死書。

要是這樣理解,就大錯特錯了。

其實,有許多人根本還沒有讀甚麼書,完全說不上甚麼讀死書或者讀活書的問題。

有的人老愛高談闊論。

甚麼事也沒有做起,先要談論個不休。

大家都曾見到,有的成天在訂計劃,開書目,請人講讀書方法,在許多場合都很熱心地泛論讀書的重要性,如此這般耗費了許多時間和精力,結果誤了別人也誤了自己,倒不如把耗費的這些寶貴時間,放在老老實實的認真讀書上面,也許可以得益不淺。

至於那種坐不住的人,只要下決心坐下來,很快就能養成習慣。

這種人的毛病最輕,最好治。

一句話,讀書不要空喊,到處叫嚷毫無用處。

你覺得自己需要甚麼知識,就趕快到圖書館去找有關的書籍,如有可能再想法買到這些書籍,抓住一天半天的時間,老老實實地從頭到尾地一字一句地耐心讀下去,遇到自己有用的重要材料就用本子記下來。

這樣做,從自己最需要的地方下手,興趣很快地會培養起來,日積月累,就能讀好多書,掌握好多知識。

捨此以外,別無路子可走。




中秋與花燈

王良和

小時候,家裏很窮,住的是三層高的舊樓。

每年中秋,雖然不像有錢的人,吃過豐富的晚飯之後,就圍攏在掛滿了彩燈的天臺賞月;但只要有一個花燈在手,已令我們這些窮孩子高興萬分了。

那時,我是西邊街出了名的野孩子。

每天放學回家,扔下書包,就一陣風似的溜到街上,跑到公園裏。

有時玩得太晚,母親來找,一言不發抓了我回去,用雞毛撢子狠狠地打我,一邊打一邊說:「下次還死不死出去了下次?」我總是哭著說:「不去了,不去了。」可是,等母親的怒氣消失了之後,我又高高興興溜到街上去玩。

平時,到了晚上十點鐘,母親就會催我上床睡覺;但中秋節卻有一點不同,在公園玩到深夜好像一下子「合法」起來。

母親更給我買紙摺的花燈,那是最便宜的一種,橢圓形,可以按扁和拉長,底部還繫著一條很好看的穗。

母親把花燈交給我之前說:「小心玩哪,燒掉就不再買了。」我努力地點頭,然後拿著花燈,跟鄰居一起快快樂樂到公園裏去。

公園雖然不大,小孩卻很多。

黑暗之中,一點一點的燈光隨著模糊的人影移來移去,好像一群螢火蟲在草地上飛過。

瑟瑟的秋風,偶然吹滅了花燈裏的蠟燭,我們總會喊:「借火呀!借火呀!」有時,我故意吹滅自己的花燈,然後亂喊「借火」,鄰居聽見了,連忙跑過來;於是我悄悄地笑了。

公園裏,許多小孩提著楊桃、白兔、金魚等等的花燈,又大又奪目,看得我暗暗羨慕起來,心想:「如果我也有這麼一個美麗的花燈,那就好了。」然而,看看鄰居手中的花燈,不是跟我的同一個式樣麼?於是也就不再奢望了。

但花燈燒掉是難免的,望著別人嘻嘻哈哈跑來跑去喊「借火」,自己的花燈卻化成灰燼,茫然在晚風中亂飄,心裏當然很不暢快。

雖然母親說過,如果我的花燈燒了,她不會再買;但我總算有一點小聰明,乾脆廢物利用,拿月餅盒和柚皮造花燈。

雖然樣子難看,但總比沒有好得多吧。

然而,鄰居怎會了解我的苦處呢?他們只會指著我的柚皮花燈大笑。

那時,我真的有幾分恨母親。

我在學校考試第一名,央求她買一個玩具給我。

她正在屋前晾衣,用衣袖抹了抹額上的汗,然後回過頭來低聲說:「我沒有錢,有錢的時候才買給你,好不好?」自然,這只是哄小孩的話。

記得有一次,美術老師要我們畫母親,我在畫紙上畫了一個騎著掃帚的女巫。

那時,母親給我的印象實在不好,一年一度的中秋佳節,她連多買一個花燈給我也不肯。

但鄰居和其他小孩呢,花燈燒了,一會又提著另一個新的。

不過,有一年中秋節,半夜醒來,看見母親正在拜嫦娥,她跪在地上,雙掌合十,月光照著她烏黑得發亮的頭髮和瘦削的臉孔。

我隱約聽見她呢呢喃喃的許願:「……快長高長大……讀書進步……」 一直覺得中秋節是屬於小孩的,雖然我已經不再是小孩了。

那天,抱著外甥女敏儀走在街上,看見一間商店的門前,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忽然記起中秋節近了。

我問敏儀,喜歡花燈嗎?她點了點頭,我問她喜歡哪一個,她看了一會,指著一尾小小的電金魚。

心想,如果我是敏儀,一定揀小時候曾經渴望擁有的楊桃花燈,又大又青,好像剛從樹上摘下來似的。

我教敏儀怎樣按亮電金魚,她一學就會了。

看來,玩這些花燈是比較安全的,又不怕燒掉;不過價錢就貴得多了。

看見她興奮的樣子,我固然也很高興,但想到她不能領會提著吹滅了的花燈喊「借火」的樂趣,總是感到可惜的。

臨走時,我問商店的老闆娘,現在還有沒有以按扁和拉長的紙摺花燈?她答道:「那些嗎?有是有的,但不多,都落後了,現在的小孩已經不喜歡玩,電花燈反而流行。」我「哦」了一聲,忽然又懷念起那些一毛錢一個的紙摺花燈來。

現在過中秋,當然不再玩花燈了,但卻越來越喜歡賞月。

每次望著那一輪皎圓的月亮,總感到好像照著一面金色的鏡子。

她曾經照過童年的我,也曾經照過母親烏黑得發亮的頭髮。

只是,今年中秋節的前一夜,母親和我乘搭四號公共汽車去中環,經過西邊街時,我看見小時候住過的舊式房屋,已變成二十層高的大廈。

從前這個時候,我會坐在路邊,替七嬸砍柴,現在,恐怕沒有幾個人用柴了。

大廈的門前,一個小孩揮舞著碧熒熒的「犀利光」。

「阿母,你看,我們從前住的地方,現在變成大廈和理髮店了。」 「哪兒?哪兒?」母親問,一雙老花眼睛瞧我指著的方向望去。

只見大廈門前的小孩,把那一管「犀利光」揮舞得急速旋轉,好像這麼一轉,從前三層高的舊樓,一下子都變成了嶄新的大廈。

而這時,秋風又無端吹起母親鬢上的一撮白髮。

一九八三年十月二十七日於沙田


中國文字的構造

中國文字的構造,有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六種法則,古人稱為六書。

其中象形和指事都是字形不能再加以分析的「獨體」,稱為「文」;會意和形聲都是字形可以分析的「合體」,稱為「字」。

以上四種是文字構造的基本法則,轉注和假借則是文字構造的補充法則。

東漢時代的學者許慎在他所撰寫的《說文解字》序文中,對六書的定義都作了簡單扼要的解釋,並且各舉兩個字作為例子。

以下僅就文字構造的基本法則分別加以介紹:一、象形《說文解字》說:「象形者,畫成其物,隨體詰詘,日、月是也。」整句話的意思是:造字的人客觀地運用一些簡單的筆畫,隨著物體的形象彎彎曲曲地描摹出來;像日、月二字就是這一類的例子。

象形字(嚴格地說,應當稱為「文」)所表示的物體形象大約有四類:(一)屬於人體方面的形象,如  (子)、  (人)、  (口)、  (心)等。

(二)屬於天文、地理方面的形象,如  )(日)、  (月)、  (山)、  (水)等。

(三)屬於動植方面的形象,如  (牛)、  (鳥)、  (木)、  (瓜)等。

(四)屬於器物方面的形象,如  (門)、  (琴)、  (冊)、  (弓)等。

二、指事《說文解字》說:「指事者,視而可識,察而見意, 、 是也。」這句話的意思是:看了字形的結構,就認識到它是一種記號;再仔細觀察,便知道它的含義所在;像 (上)、 (下)這兩個字即是這一類的例子。

由於指事字(嚴格地說,應當稱為「文」)所表示的是抽象的「事」,不像象形字所表示的是具體的「物」,所以它只能用記號來表達概念,如《說文解字》中所舉的例子,就是先用一長畫「 」表示位置,再用一短畫「 」表示物體;物體在位置上方的便是 (上),物體在位置下方的便是 (下)。

指事字的構造,主要可以分為兩種:(一)純粹用記號來表示抽象概念,如  (一)、  ( )、  ( )、   (八)等。

(二)在象形字上面附加符號以表示抽象概念,如  (本)、  (末)、   (牟)、   (刃)等。

三、會意《說文解字》說:「會意者,比類合誼,以見指撝,  (武)、信是也。」意思是說:合併兩個或兩個以上的字(嚴格地說,應當稱為「文」),將它們的字義會聚起來,即可表現出新字的含義所在。

例如合併「止」、「戈」二字,會聚這兩個字的意思,便表現出「 」(武)的字義是「制止干戈等武器而不用」;又如合併「人」、「言」二字,會聚這兩個字的意思,就表現出「信」的字義是「人所說的話一定要誠實可靠」。

除了「 」、「信」兩個字以外,如「社」字是合併「示」、「土」二字,以表示「土地神」的意思;「伐」字是合併「人」、「戈」二字,以表示「拿兵器攻擊人」的意思;「解」字是合併「刀」、「牛」、「角」三字,以表示「解剖」的意思;「祭」字是合併「又」(手)、「 」(肉)、「示」(神)三字,以表示「祭祀」的意思。

像這些字都是由兩個或兩個以上的「文」合併而成,表現出新的含義,皆屬會意字。

四、形聲《說文解字》說:「形聲者,以事為名,取譬相成,江、河是也。」意思是說:依事物的類別,拿一個字作為「形符」,再取字音相同或相近的另一字作為「聲符」;最後把「形符」和「聲符」兩部分結合,便形成了一個新的字。

例如「江」、「河」二字拿「水」作形符,表示它們都是屬於水類;再用「工」、「可」二字作聲符,表示其字音;如此便成了「江」、「河」兩個字。

又如用「口」作形符,表示和口有關係;再以「包」、「孝」作聲符,表示其聲音;就形成了「咆」、「哮」兩個字。

形聲字依照字形的排列,可以歸納為六類:(一)左形右聲,如伴、鰻等。

(二)右形左聲,如雞、郡等。

(三)上形下聲,如菁、霖等。

(四)下形上聲,如驚、烈等。

(五)外形內聲,如圃、衷等。

(六)內形外聲,如聞、辯等。




夫人,您在哪兒

[美國]康斯坦斯‧L‧梅拉羅

不久的將來,我們會通過計算機購物,可它是否像人們說的那麼神奇呢?請看在美國一位顧客與計算機為最後的勝利而戰。

親愛的夫人: 我們的記錄表明您帳上欠款2.98美元,如果您已付清這一欠款,請不必理會這一通知。

這是一張商用機器卡片,請勿卷折或撕壞。

8月17日先生們: 我帳上不欠你們的錢,我在上次付款時已附上張說明書,告訴你們我收到兩張金額相同的帳單,一份是我的名字,一份是我名字的縮寫,請查一下記錄。

(前者正確)8月19日親愛的夫人: 我們的記錄表明您帳上欠款2.98美元,請寄來3.40美元,其中包括手續費。

這是一張商用機器卡片,請勿卷折或撕壞。

9月17日親愛的機器: 您沒聽我說話!我沒拖欠帳款!我不欠你的錢!我買了一件東西,卻收到兩份帳單!請好好查一下!9月19日親愛的夫人: 我們的記錄表明您已拖欠帳款達3個月之久,請寄來新帳款13.46美元,舊帳款4.10美元(包括手續費)。

請務必迅速注意此事。

這是一張商用機器卡片,請勿卷折或撕壞。

10月17日親愛的機器: 叫我注意!你還要叫我注意!聽著,你錯了!!我不欠你4.10美元,你懂不懂?我也不欠你那筆13.46美元的新帳。

你把我母親買的東西記在我的帳上了。

請立即糾正這個錯誤!10月19日親愛的夫人: 我們的記錄現在表明您已拖欠帳款總額計17.56美元,另加手續費1.87美元,達4個月之久。

請在10日內將全部款項寄來,否則您的帳單將交給我店審計部門,由他們去收款。

這是一張商用機器卡片,請勿卷折或撕壞。

11月17日親愛的機器編程員親愛的任何活人: 能不能請你把腦袋從計算機裏抽出來,看一看這封信?我不欠你這筆錢!我一點都不欠!沒欠!11月19日親愛的夫人: 您的帳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我的記錄表明您自從8月份以來就沒付過帳。

請您在最近方便的時候打電話給吉伯特小組,號碼是D17-9494。

這是一張商用機器卡片,請勿卷折或撕壞。

12月17日親愛的夫人: 下午好,聖誕快樂。

這是錄音電話,我們現在這裏全部佔線,如果您能耐心等待的話,一有空線,我們的一位服務人員就將為您服務,與此同時,卡弗公司希望你能欣賞它的聖誕頌歌節目……(歌聲)「大廳裏裝飾好聖誕樹……」12月18日親愛的機器: 我想方設法在12月18日給你們打電話,後來又在19日、20日、21日、22日、23日和24日打了電話。

可是所聽到的只有一個錄音信息和那些聖誕頌歌。

求您,噢,求求您,請給我找一個活人行嗎?隨便什麼活人都行。

12月17日親愛的夫人: 我店的客戶帳目部已將您拖欠的帳單轉給我們,讓我們收帳。

能否請您現在就把此款寄來?我們希望盡一切可能與您合作,但這筆款項實在拖欠過久了。

我們可否立即收到您的支票呢?審計員:庫帕1月17日親愛的庫珀先生: 寶貝兒!您這美麗的活人寶貝兒!請您參閱我在9月19日、10月19日、11月19日給您部寫的信,就能澄清我沒欠你們的錢這一事實!1月19日親愛的夫人: 根據我們的微縮照片記錄證明,我們的帳出了錯,您沒有欠帳。

我們希望今後不再給您造成麻煩,這件事全是我們的過失。

審計員:庫珀2月17日親愛的庫珀先生: 謝謝您!噢,謝謝您,謝謝您!2月19日親愛的夫人: 我們的記錄表明您拖欠了2.98美元,該款由去年8月錯誤地記到了一個不存在的帳號上了。

我們可否立即收到您寄來的錢呢? 這是一張商用機器卡片,請勿卷折或撕壞。

3月17日親愛的機器: 我投降了!你贏了!寄上一張2.98美元的支票。

你快活去吧!3月19日親愛的夫人: 我們的記錄表明您多付了2.98美元,我們已把這筆錢記入了您的帳號。

這是一張商用機器卡片,請勿卷折或撕壞。

4月17日


太陽路

小時候,我們最猜不透的是太陽。

那麼一個圓盤,又紅又亮,懸在空中,是什麼繩兒繫著它呢﹖它出來,天就亮了﹔它回去,天就黑了。

莊稼離不了它,樹木離不了它,花花草草也離不了它。

我們想有一天要是能到太陽上去,那裏一定什麼都是通紅的,光亮的。

我們想得入了迷,纏著奶奶讓她講太陽的故事。

「奶奶,太陽住在什麼地方呀﹖」 「住在金山上吧。」 「去太陽上有路嗎﹖」 「當然有的。」 「怎麼走呀﹖」 奶奶笑著,想了想,拉著我們來到門前的花園裏。

「咱們一塊兒來種園子吧。」奶奶說,「你們每人種下自己喜愛的種子,以後就什麼都知道了。」 奶奶的話,我們都相信。

我們鬆了土,施了肥,妹妹種了一溜眉豆,弟弟種了幾行葵花,我把十幾顆桃核埋在籬笆邊上,希望能長出一片桃林來。

從此,我們天天往園子裏跑。

種子居然陸陸續續地發芽了,先是一個嫩尖,接著就分開兩個小瓣,像張開的小嘴兒。

我們高興極了。

奶奶讓我們選了幾株苗兒,隔五天測一次高度,插根棍兒作標記。

苗兒都長得挺快,插在苗兒旁邊的棍兒,後一根總比前一根高出一截。

過了一個月,插到第六根,苗兒都長得老高了。

可是,這苗兒,跟去太陽的路有什麼關係呢﹖我們一點兒也不明白。

我們又去問奶奶。

奶奶笑了,她說︰「苗兒不正在路上走著嗎﹖」 我們更莫名其妙了。

「傻孩子﹗」奶奶說,「苗兒五天長高一截,一截就是一個台階。

苗兒順著台階往上走,不就能走到太陽上去了嗎﹖」 我們好像有點兒懂了。

原來草呀樹呀,都各自有一條去太陽的路。

滿世界到處都有通往太陽的路,可誰也看不見。

奶奶問我們︰「這條路怎麼樣﹖」 妹妹說︰「這條路太陡了。」 弟弟說︰「這條路太長了。」 我說︰「這條路,誰也走不到頭。」 奶奶說︰「是啊,通向太陽的路又陡又長,得用一生的努力去攀登。

世界上凡是有生命的東西,都在這條路上攀登。

有的走得長,有的走得短。

在攀登中,眉豆會結出豆角,向日葵會開花結籽,桃樹會長大成林。」 我們站在暖和的太陽下,靜靜地聽著。

「那麼我們呢﹖」我問。

奶奶說︰「你們一輩子走的,也是一條又陡又長的路。

你們現在還小,將來要做一個有用的人,就得不怕艱難,勇敢地用全部力氣去攀登。

這條路雖然又陡又長,卻通向太陽,越來越接近光明。」


少年傀儡師

李潼

戲棚子在火災後零亂的場地上搭起來了。

漢堂幫父親將傀儡戲的道具,一箱箱從小貨車上抬下來。

七個大小不等的紅木箱,裝了二十多尊傀儡、祭拜用的道具、擴音喇叭和一部新買的錄音機。

今天,所有的樂器都沒帶,要不然,貨車可要多載一趟。

漢堂今年十六歲,剛從學校畢業,自覺得力氣不小了。

抬下木箱,卻仍覺得手臂像被拉長了一截,彎曲有些不自在。

父親氣喘未定,又即刻攀上棚柱,彎身叫他:「時辰差不多到了,別發楞了。

把木箱舉上來,我接著!」父親的汗珠墜落在一塊焦黑的木炭,剎時就被吸乾。

再仰頭看他灰白的頭髮,心中實在不忍。

漢堂不敢耽擱,一一又將木箱舉上戲棚子。

這是漢堂第一次的公開演出,卻也是蘭陽軒最後一次的表演了。

昨天晚上,父親告訴他:「我實在不願意相傳四代的蘭陽軒在我手上斷了,但這也沒辦法;電視、電影、餐廳秀這麼熱鬧,別說我們這個還會『沖煞』人的傀儡戲,就連布袋戲、歌仔戲也沒人看呀。

大家說科學發達了,世上沒有神怪,誰來請我們蘭陽軒去『祭煞』?這一年我們出幾次場?爸爸不能讓一家人再吃苦受累了。

我去找個工作,大家的生活會更好。」父親滿臉疲憊,像個戰敗後跌坐在壕溝裏的士兵,手指上的殘煙,在暗處裏閃爍著微弱的紅光,「明天你也上場一道演出,為我們蘭陽軒留個紀念。」漢堂知道父親的決定是無可奈何,也是實情。

他無話可說,但心情激動澎湃,一幕幕自小跟著父親站在矮櫈,手持木板勾動懸絲的情景又清晰的浮現出來。

父親再問他:「準備投考那一所學校?」他一時答不上話,腦中只是不停地放映著往事。

一尊尊表情不同的傀儡掛好之後,漢堂和父親焚香祭拜。

漢堂接下錄音帶,樂聲緩緩地播放出來,兩人提起傀儡直立在布幕後,開始「扮仙」。

這一首樂師解散前留下來的「北管樂」,漢堂聽過不下一百回了。

這時聽來卻聲聲入耳,直扣心絃。

一股熱流自手臂而下,貫穿指尖,流過懸絲,原本僵直木訥的傀儡舉手抬腿彷彿自由走動,好像要開口說話一般。

伴奏忽慢忽快,傀儡忽靜忽動,夕陽的光輝照在傀儡針繡的衣衫、照在布幕、照在漢堂臉上,漢堂真忘了我是手中的傀儡,或那傀儡就是我。

開場的「扮仙」演完,棚下忽然炸開一片掌聲,漢堂和他父親都楞住了,誰會賞給傀儡戲掌聲呢?多少年來不曾聽過的呀。

再放眼觀望棚下,人群如森林般站得密密麻麻,還有人忙不迭的對著戲棚拍照呢。

三個大學生模樣的年輕人,來到棚下,叫喚道:「許先生!許先生!聽說蘭陽軒要解散了,我們有好多同學正想跟您學藝,懸絲傀儡是中國的傳統技藝,蘭陽軒要是解散,這技藝就斷了呀!」不知情的觀眾聽說這是蘭陽軒最後一次的演出,也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簇擁到戲棚下來。

「這是不得已的,不得已──」漢堂的父親忙著道謝,這一番鼓勵若在早些到來,蘭陽軒也會苦撐下去的。

他扶在臺柱,回頭看漢堂。

漢堂微笑著,說:「爸爸,我們開演正場吧。」兩尊傀儡宛如真人般,又在布幕前舞動著,戲棚下的觀眾睜大眼睛看著,每一段落,總給一陣熱烈掌聲。

不當這是一場祭禮,而是一齣藝術表演。

熱騰騰地氣氛越聚越濃,好像要把整座戲棚浮托起來一般。

漢堂耳邊迴響著三位大哥哥說的話:「這項傳統技藝是不能斷的,我們有好多同學想來學藝……」漢堂告訴父親:「請把蘭陽軒的棒子交給我,我要讓蘭陽軒再傳下去。」高昂的北管樂中,父親問道:「你說什麼?」「我要讓蘭陽軒再傳下去!」「你還年輕,有許多路可以走。

傀儡戲這條路很辛苦的。

不要為短暫的掌聲迷惑了──」「我要當蘭陽軒的第五代傳人,我是少年傀儡師──」一陣拔高的 樂聲正巧應和著漢堂的叫聲,觀眾們入神的看著典雅而靈活的傀儡舞動,而戲卻一幕幕地演下去。




月球有水啥模樣

黃德揆

1998年1月6日美國無人探測器「月球勘探者」發射升空,此次「奔月行動」的目的之一就是探測月球上是否存在著水之類的自然資源以及生命所需的一些氣體。

1994年,美國科學家發射的月球探測器「克萊門坦號」不負眾望,在月球南極地區發現了水分子的光譜線。

這一振奮人心的重大發現,不僅修正了月球上無水的傳統觀點,而且又燃起了人類重返月球、開發月球資源的希望與熱情。

200oC左右。

在地球上,只有科學研究機構與某些特殊生產部門才能創造如此低的溫度。

而且在這樣低的溫度下,不僅僅是水的形態、硬度等物理性質有很大變化,其他物質也不例外。

例如地球周圍的空氣,在-200oC時,變成了淺藍色的液體,地球大氣的主要成分氧氣、氮氣都液化了,只有氦氣等少數氣體仍保持著氣體狀態。

在這樣的低溫下,雞蛋不再一跌即碎,而是像乒乓球一樣,落地後又高高彈起;從液態空氣中撈起的皮球,一拍便成為許多碎片;豬肉由白色變成黃色,在夜色中還能發出亮光;麵粉製品更奇怪,在那樣低的溫度下如同螢火蟲一樣閃爍著熒光;那時的汽油,也被凍結得像金屬一樣堅硬…… 如果從宇宙空間這個大範圍、大尺度看,月球和地球不過是近在咫尺的鄰居。

但是,有了溫度這個看不見的魔術師的干預,使得這兩個近鄰上的水,差別是如此之大。

所以說,將來人們若是真的登上月球、準備開發月球資源、取用月球上的水時,還真需要費一番周折呢!因為開採這些水的難度,決不在地球上開採金屬礦藏之下。

不動用現代化開採設備,即使你來到了月球水的身邊,仍然只能望水興嘆!


李曼

孩子們都好比,誰也不會甘心落後。

在我的記憶裏,彷彿自己比別的孩子自尊心更強,更好勝,也更好比。

小學裏與我同桌的是一個胖乎乎的男孩子,別看他腦袋長得挺大,可我覺得他一點也不聰明:我的算術早就做完了,他呢,還在那裏吭哧吭哧地加減乘除呢。

可是,有一回,學校舉行背書比賽,老師居然指定他和我一起參加。

哼,平時他連說話都結結巴巴的,還能參加背書比賽? 春光灑滿了禮堂,面對著老師和同學們幾百雙眼睛,我一點也不慌張,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像深山裏的溪水一樣,叮咚叮咚的又清又亮,我博得了一陣陣熱烈的掌聲。

比賽結果,我得第二名,學校獎給我一本小人書。

而我的那同桌呢,連個名次都沒拿到。

回到教室,我得意地拿出那本《驕傲的小燕子》小人書,故意在我的同桌面前晃來晃去,後來乾脆大聲讀起來。

故事很簡單,一隻驕傲的小燕子,為了顯示自己的口齒伶俐,非要同池塘邊上的一隻青蛙比賽數學。

結果呢,小燕子「一、二、三……」,還沒數到20,小青蛙已經「兩五,兩五」地數完100了。

書雖然很薄,但這是我的榮譽,我的驕傲。

我一邊哼著歌,一邊包著書皮。

一會,停住手,偏過頭問身旁的小胖子:「你看不看?」 「誰希罕你的!」 這時我才發現,小胖子是多麼生氣呀!他低著頭,臉漲得通紅,厚厚的嘴唇顫動著,兩手使勁地擰著一根紅藍鉛筆。

把個老實人氣成這個樣子,我倒有些後悔,只好不說話了。

好一會,他把脖子一擰,問: 「你知道為甚麼獎給你這本書嗎?」 「為甚麼?」 「因為你就是那隻驕傲的小燕子!」 好,你還諷刺我,我的舌頭不饒人,張口就吐出一句:「這麼說,你倒成了勝利者小青蛙了?」 小胖子哪是我的對手,只這一句,就把他給嗆住了。

好半天,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不過,漸漸地我倒有些不放心了,因為,小胖子好像在暗暗地跟我比賽。

你看他那股認真勁,沒有事就一個人躲在教室裏算呀算的。

平時他最喜歡玩彈球,可現在他把自己所有的玻璃球統統送人了。

更要命的是,他的學習成績對我嚴格保密。

就連寫仿影,我想看看他得了幾個紅圈,都遭到了白眼。

期末算術考試我得了98,這在我並不算是個好成績。

這一次,小胖子拿到卷子,竟破例地高興起來,捧著卷子左看右看,輕輕地放進書包裏,又幾次小心地拿出來。

我暗暗著急:「壞了,莫非他也得了98?」可自從上次拌嘴後,我們好久不說話了。

憑我的自尊心,是決不願首先開口的。

怎麼辦呢?我悄悄地將身子往他那邊湊了湊,誰知他馬上發現了我的「陰謀」,乾脆把卷子給捂上了。

這下我更急了,狠狠地斜瞟了他一眼。

嘿,他也正斜著眼珠子看我呢!那神氣,分明是一個勝利者。

我輸了,終於問他:「你得了多少?」 「你呢?」他那一雙黑亮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含有幾分狡猾的神氣問。

「98,你呢?」 「100。」 我的心猛地一沉,牙齒咬住了舌尖,彷彿眼睛也有些模糊了。

我模模糊糊地看見老師把小胖子叫到大家面前,誇獎他,還要求同學們學習他百折不撓的學習精神。

看看小胖子,我感到屈辱、悔恨,還有一點嫉妒,我把自己的舌尖幾乎咬出了血。

真的,我就是這樣一個好強的人。

雖然後來我同小胖子和好了,我不再瞧不起他,而且總是互相幫助,但每次卷子發下來,我們還是習慣地各自將它捂住,偏過頭去互相問: 「你得了多少?」 「100。

你呢?」 「我也得100。」 許多年過去了,我總忘不了當年和小胖子比的情景。




世外桃源

〔日本〕星新一

「諸位觀眾,大家期待已久的節目終於來到了。

向宇宙彼方起飛的電視火箭,越來越開始接近葩露行星。

從現在起,我們就可以通過電波,超越那遼闊的天空,去欣賞從接近直到登陸行星的一切情景。」 電視播音員的聲音,通過電視廣播線路網,清晰地傳到了每個家庭。

「再過一會兒電視顯像就快調整好了。

在此期間,我們想先請現已光臨攝影場的天體研究所的主任教授,給我們談談有關這方面的情況吧!」 於是,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的,是手執銀光閃閃的火箭模型的教授先生,播音員開始和教授搭話。

「不要很久,我們就能够看見葩露行星的樣子了,這種電視火箭的性能真是奇異無比呀!」 「關於電視火箭,在早些時候發射時,我想已經有人談過了。

它裝配著精緻的彩色電視攝影機,是一種小型無人操縱的火箭。

至於能够載人的火箭,它的裝備將更為複雜。

但,這種電視火箭,只要有一部攝影機就行了。

它能把行星的面貌全部拍攝下來,讓我們飽覽無遺。

這樣,如果我們一旦發現某一行星人類有探訪的價值的話,就可以繼續發射載人火箭,作進一步的研究。

這種電視火箭,可以說是我們進出於宇宙空間的一隻眼睛吧!」 接著,教授又指著火箭模型的各個部位,向觀眾進行了簡單的說明,播音員向他輕輕地點頭致謝。

「顯像剛剛調整完畢,現在,請大家開始觀賞吧!」 電視屏幕上立刻變換了畫面。

現在映出的是一片寂靜遼闊的宇宙空間。

畫面中央浮現出閃耀著藍色光輝的葩露行星,而且正在逐漸地擴大。

「越來越接近我們了。」 播音員的聲音,充滿了感嘆的調子。

「將要看到什麼樣的景色呢?這真是一種最大的樂趣啊!」 教授的語調也有點興奮起來。

播音員又代表電視觀眾向教授提出問題。

「在那麼多的星體中,我們為什麼偏以葩露行星為目標呢?它又為什麼受這麼多人的歡迎呢?是否請您給解釋一下?」 「這個葩露行星,就其位置而言,和地球處於大致相同的狀態。

也就是說,該行星上的溫度、氧氣量和水等,都和地球上的條件相差無幾。

因此可以想像,即使人類進入這個行星,生活也不會感到有什麼不便。」 「那麼,它將來倒大有希望成為地球的殖民地了。」 「是的。

或者有些條件比地球還更為優越也說不定呢!不過殖民地這個詞兒,總給人以無法謀生的人去勞動的印象。

如果你去的地方是一個超乎想像的絕妙環境,那麼去的人還要經過挑挑選選,那個地方也許應該叫做療養勝地吧!」 「那樣,也就是宇宙的世外桃源了。」 「是啊,如果情況弄清之後,載人火箭也會很快地出發了。」 「我們真盼望著有那麼一天呀!」電視火箭越來越接近了,葩露行星已在屏幕上全面展開。

「那白色,是雲吧?」 「對。

請看啊,在雲層下邊還能看到藍色的海洋。

水是十分充足的了。」 電視火箭穿透雲層直指大地,畫面上也隱約能辨認出是大海上掀起的白色的浪峰。

「好像要在海岸登陸呢!」 「是的。

可是火箭上裝有自動化的移動設備,所以陸地上的景象也將能全部看到。」 果然,葩露行星的地面迅速地逼近屏幕。

但是,畫面卻突然消失了。

「哎呀,畫面消失了嗎?」 「不是的,不要擔心。

由於登陸時有一種緩衝裝置在活動,所以暫時像是切斷了電源。

可是,不久就會恢復原狀,最後會看清行星的地面情況的。」 正如教授所說,過了不久,斷絕了的電波又開始繼續了。

可是,畫面卻像是被什麼東西覆蓋著似的,是一片雪白。

「這是怎麼了?」 「完全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教授的聲音也有點驚慌失措起來。

「也許是由於受到登陸的衝擊,發生什麼毛病了吧!」 「不會的。

有關登陸的那些裝備都是特別仔細製作的,決不可能出現任何毛病。」 「那麼,也許是這裏的接收設置發生了問題吧!讓我打聽一下看!」 但是還沒等播音員去查詢,接收電路方面已經做了緊急處理,而且,其結果已經報告了攝影場。

「這裏的接收狀況極為正常。」 「居然能發生這種情況,是完全沒有想像得到的。」 「其他的儀器都在運轉著吧?」 「當然是的。

請看白色畫面右上方的數據吧,那裏的展示說明氧氣量比地球上還要多些;氣溫約為20度,這真是相宜的溫度啊!」 「就是人類進入這個行星,一定也能夠生活下去吧!」 「看來是不會有問題的。

儘管如此,但沒能看見地面上的樣子,真是十分遺憾啊!」 趁著畫面上還是一片空白,播音員又與教授繼續對話。

「誠然,電視火箭到底來到了葩露行星,可是……」 「雖說可以接著再發射,但也還需要一些時間,這真是遺憾的事。」 但是,不論怎樣,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別無良策,這次播音只好到此暫告一個段落……」 於是,節目就要停頓下來。

突然,在這一瞬間,畫面上的白色好像全被擦掉似的消失了,眼前展現出葩露行星的面貌。

「啊!我們的祈禱奏效了,毛病似乎都修好了。」 「真令人高興啊!可是,葩露行星的地面上的景象,可真出乎意料。」 已經不用再等教授講解,屏幕上映出的畫面完全是超越想像的景致。

那是一片無限荒蕪的土地,到處都是枯萎了的植物,情況十分凄慘和荒涼。

忽然,又傳來放射能測定器的響聲,好像哪裏又出了毛病。

「這個聲音是……」 「這是放射能管的響聲,不過不應該響得這樣厲害,看來那裏放射能是很強的。」 「若是那樣,人類是不能住的了。」「不用說人類,地球上的任何生物,都是不能……」 這時,好像有什麼活動著的東西進入了畫面。

「啊,好像有生物呢!」 「那是從畫面左方出現的。」 「那不是很像人嗎?」 「從外表來看確實是很像。

我想這是能在很強的放射能中間活下來的生物。

可是,卻像是有些痛苦的樣子呢!」 那像人似的生物,與其說是在走路,還不如說是踉踉蹌蹌地搖晃著軀體,有時還要跌倒,他們漸漸走近畫面。

「那麼難看的臉孔呀,那不是燒傷後的瘢痕吧?」 「可以那樣認為。

看來,就在不久以前葩露行星上大概進行過原子和氫武器戰爭,我這樣判斷也許不會錯的。」 那個生物的皮膚流著膿水,而且吐了血,非常痛苦,肩胛還在微微地顫抖。

「多麼殘酷啊!戰爭中很可能使用了一種不能治癒的細菌武器和毒瓦斯,這真是人類去不得的星體。」 「不是什麼世外桃源了吧!」「我們還是不接近它的好。」 接著,像崩潰了似的畫面上,出現了熔岩一般鮮紅的液體,在消失了的生物後面傾瀉而來。

畫面右上角顯示溫度的數字,在使人目不暇接地直線上升。

「是啊,這可能是由於強力的原子和氫彈爆炸,引起了地殼的變化。」 「電視火箭也將被毀了吧!」 「是的。

不過它既然弄清了葩露行星是不適於人類的星,也就算出色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我們決不能因此而心灰氣餒,還要向其他星球繼續發射電視火箭,應該滿懷信心地努力下去!」 熔岩襲擊著畫面,放射能管響得分外的厲害。

然後,電視火箭接收的廣播終於完全中斷了。

「你們辛苦了。」 住在葩露行星上的居民們,用他們自己的語言互相問候。

「你表演的那種步履維艱的踉蹌相,真是一場很賣力氣的演出啊!」 「蒙您過獎,謝謝!可是表演中還要忍住不笑出聲來,這個滋味可真不好受!」 那人一面答著話,一面把燒傷瘢痕的面罩取下來。

「熔岩也弄得很像啊!」 「太逼真了,我們簡直竟忘記是置身於演戲的佈景中了。」 「究竟方才那是哪個星體上的來客呢?」 「誰知道啊!不管怎樣,這次上了我們的當送走以後,大概他們再也不會接近我們這個星球了。」 其中一個人這樣說,一面把方才弄壞了的電視火箭用腳踢開。

然後又把使放射能管發出響聲的鈾仔細地收藏到容器中去。

於是,這些住在葩露行星上的美麗的居民們,又把包裹攝影機用的白布以及零零碎碎的佈景、裝置等物品整理了一番。

然後,在這充滿花香如微風輕拂的原野上散去了。

他們¾¾葩露行星上的居民,長期以來就在這恬靜幽雅的環境裏過著和平生活。

今後,也將繼續在這安謐和平的世外桃源裏活下去吧!


永不後悔的選擇

(節錄)記青年科學家陳章良博士 王堅敏 韓玉琪

陳章良,一個中國農民的兒子,以其倔強的性格,不撓的努力,進入了國際科學殿堂。

10月28日晚,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巴黎總部授予他「1991年國際傑出青年科學家獎」。

陳章良,中華人民共和國最年輕的教授,用自己傑出的成就,向全世界表明,在第三世界──中國的黃土地上,也能夠做出世界一流的科學貢獻。

榮譽、鮮花,潮水一般湧向陳章良。

他躋身世界,就像一顆刻有「中國」字樣的「新星」,升起在太平洋的西岸,光彩奪目。

一時間,來自世界各地的邀請,紛紛在北京大學匯總。

有日本、美國的,也有意大利、印度的;有邀請參加各種學術活動的,也有冠以各種頭銜的。

「面壁十年圖破壁」。

今年剛剛30歲的陳章良在科學界站起來了!中國生物科學家在國際高技術競爭中站起來了!有人說,陳章良是個幸運兒:28歲就晉升為北京大學教授。

他還是我國「863計劃」專家委員會最年輕的委員,中國科協常委,歐美同學會副會長……其實,他曾經是一個被貧困和不幸陪伴的苦孩子。

陳章良的家,坐落在福建沿海的一個小村。

父母隻字不識,親屬中沒有一個讀過書。

1961年2月,在自然災害的肆虐中,陳章良降生了。

本來就十分貧寒的農家,又增添了新的困難。

陳章良從小虛弱多病,一貧如洗的父母無力解決他的溫飽問題,更無錢為他治病。

不滿周歲,善良的父母就將他托付給了遠房親戚。

「那時的日子很苦,家裏非常清貧。」陳章良不願翻「陳年舊帳」,他說,「這就像我們的國家現在的的確確比人家窮。

但窮也要窮得有骨氣、有志氣。

這就是我的家庭留給我的唯一財產。」憑著這一巨大的精神財富,陳章良從福建農村泥濘的路上,一步一步走向了世界。

9歲那年,陳章良第一次跨進校門。

從智力開發的角度看,已浪費了許多美好時光。

但這個倔強的孩子,十分珍惜來之不易的機會,靠著獎學金和減免學費,讀完了小學、中學、大學,走上了一條與父輩截然不同的生活道路。

1983年,陳章良考取了美國密蘇里州華盛頓大學生物和醫學部的研究生。

初到華盛頓,陳章良並不引人注目。

與那些來自各國名牌大學的學生相比,陳章良「先天不足」,其中英語方面的差距最大。

而最令陳章良難受的,正如他所說:「在國內你很難對中國的落後有準確的認識,出去之後就發現,我們這麼一個大國在國際上未具備其應有的地位。

這時,一種危機感、緊迫感便會油然而生。」這是一種挑戰,任何退縮和猶豫都無濟於事。

狹路相逢勇者勝。

一年之後的1985年,陳章良在歐洲分子學學報上發表了第一篇論文,宣佈採用基因工程的方法首次將大豆蛋白基因成功地轉移到茄科植物矮牽牛中,並使該基因在矮牽牛種子中得到表達。

這一研究成果,引起了國際生物學界的廣泛注意。

憑實力,華盛頓大學給他頒發了獎學金,美國農業部和能源部等部門也向他提供了相當可觀的科研經費。

1986和1987年,陳章良兩次應邀出席了「高登國際會議」。

這是展示美國生命科學發展最高成就的重要會議。

組委會打破大會發言限定15分鐘的慣例,請他做了長達半個小時的學術報告。

1987年間,他又發現並証明調控植物胚胎發育的DNA的存在及其功能,被國際同行專家譽為植物分子生物學研究中的里程碑。

陳章良開始出名了。

1987年6月,陳章良在同屆同學中第一個獲得了華盛頓大學的博士學位,如果按正常速度,需再過一年半,他才能獲得這樣的殊榮。

是立即返回祖國,還是繼續客居美國?陳章良的美國導師懇請他留在美國。

幾家著名的美國大學、大公司,願意為他提供優厚的工作和生活條件,爭相高薪聘請,委以重任。

此時此刻,陳章良心中有數。

他不會忘懷故國鄉里的企盼,更不能忘記韓敘大使烙在他心頭的那席話。

記得那一天,韓敘大使請他到中國駐美使館,對他說:「國外研究條件、生活條件都比國內好,你留下我們不反對,但想一想你做的工作,如果能在國內做,國家可以省去一大筆錢到美國買你開發的技術。」大使還告訴他,為了跟上世界高技術的發展,國內已製定了「中國高技術研究與發展計劃」(「863計劃」),希望他回國參加這項工作,籌建中國第一個「蛋白質工程和植物基因工程」國家重點實驗室。

陳章良聽到了祖國的召喚,聽到了祖國進軍世界的號角。

1987年8月,這位滿懷報國熱情的青年科學家回到了北京,開始了新的、艱苦創業的歷程。

在之後的半年裏,陳章良邊建設,邊研究,很快,在北大未名湖畔建起了一個世界一流的實驗室。

1988年初,當美國華盛頓大學教授、世界著名的植物基因工程專家R.A. Beachy博士來到這裏參觀時,這裏的條件已足以完成當時國際上最新的植物基因工程操作。

今天,當我們提起這段往事的時候,陳章良說:「這些年我苦苦奮鬥,就是要為中國人爭一口氣,爭一點地位。

我出去不是為了向人哭窮,而是要向全世界証明,中國人是有能力的。

從美國回來,我很坦然,當年錢老在那麼困難的條件下毅然回國,我們現在的情形好多了。

四年來我從沒有動搖過。

回國,這是我永不後悔的選擇。」


伍圓的話

豐子愷

我姓伍,名元。

我的故鄉叫做「銀行」。

我出世後,就同許多弟兄們一齊被關在當地最高貴的一所房屋裏。

這房屋銅牆鐵壁,金碧輝煌,比皇宮還講究。

只是門禁森嚴,我不得出外遊玩,很不開心。

難得有人來開門。

我從門縫裏探望外界,看見青天白日,花花世界,心中何等豔羨!我恨不得插翅飛出屋外,恣意遊覽。

可是那鐵門立刻緊閉,而且上鎖。

這時候我往往哭了。

旁邊有個比我年長的人,姓拾,名字也叫元的,勸慰我說:「不要哭,你遲早總有一天出門的。

你看,他們給你穿這樣新的花衣服,原是叫你出外遊玩的。

耐心等著,說不定明天就放你出去了。」我聽從這位拾大哥的話,收住眼淚,靜候機會。

果然,第二天,一個胖胖的人開了鐵門,把我們一大群弟兄一齊拉了出去。

「拾大哥再會!」我拉住胖子的手,飛也似地出去了。

外面果然好看:各式各樣的人,各式各樣的景致,我看得頭暈眼花了。

不知不覺之間,胖子已把我們一群人交給一個穿制服的人。

這人立刻把我關進一個黑皮包中。

我大喊:「不要關進去,讓我玩耍一會!」但他絕不理睬,管自關上皮包,挾了就走。

我在皮包內幾乎悶死。

幸而不久,皮包打開,那穿制服的人把我們拖出來,放在一個桌子上。

我看見桌的邊上有一塊木牌,上寫「出納處」三字。

又看見一堆信封,上面印著「中心小學緘」五個字。

還有一只鈴,閃亮地放在我的身旁。

我想,他們的操場上一定有鞦韆、浪木、網球、籃球,倒是很好玩的!誰知他並不帶我們去參觀,卻把我們許多弟兄們一一檢點,又把我們分作好幾隊;有的十個人一隊,有的八個人一隊,六個人一隊……只有我,孤零零地一個人,被放在桌子的一旁。

「這是什麼意思?」我一邊看那人打算盤,一邊心中猜想。

忽見那人把我們的弟兄們,一隊一隊的裝進信封裏,且在每個信封上寫字。

只有我一人未被裝進,還可躲在桌上看風景。

我很高興,同時又很疑惑。

那人在每個信封上寫好了字,就伸手按鈴。

「叮叮叮叮……」聲音非常好聽!我想,他大約對我特別好,要和我一起玩耍了。

豈知忽然走來一個麻子,身穿一件破舊的粗布大褂,向那人一鞠躬,站在桌旁了。

那人對麻子說:「時局不好,學校要關門。

這個月的工錢,今天先發了。」就把我交給他,又說:「這是你的。

你拿了就回家去罷。

校長先生已經對你說過了麼?」那麻子帶了我,皺著眉對那穿制服的說:「張先生,學校關了門,教我們怎麼辦呢?」那人說:「日本鬼子已經打到南京了。

你自己想法吧!」麻子哭喪著臉,帶我出門。

麻子非常愛護我。

他怕我受傷,從懷中拿出一塊小小的毛巾來,把我包裹。

嘴裏說:「可惡的日本鬼,害得老子飯碗打破。

這最後的五塊錢做什麼呢?還是買了一擔米,逃到山鄉去避難吧。」我在他懷裏溫暖的毛巾內睡著了。

等到醒來不見麻子,只見一個近視眼,正在把我加進許多弟兄的隊伍裏去。

旁邊坐著一個女子,愁眉不展。

近視眼一面整理我們的隊伍,一面對那女人說:「聽說松江已經淪陷,鬼子快打到這裏來了。

巿上的店舖已關門,我們只好拋棄了這米店,向後方逃難。

但是總共只有這點錢,(他指點我們),到後方去怎麼生活呢?」這時候我纔明白:人們已在打仗,而逃難的人必需有我們纔能生活。

我很自傲!我不必自己逃難,怕他們不帶我走?怕他們不保護我?我又睡了。

我睡了一大覺醒來,覺得身在一個人的衣袋裏,這衣袋緊貼著那人的身體,溫暖得很。

那人在說話,正是那近視眼的口音:「聽船老大說,昨天這路上有強盜搶劫,一船難民身上的鈔票盡被搜去,外加剝了棉衣。

這怎麼辦呢?」他說時用手把我按一按。

又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低聲的講些什麼,我聽不清楚。

但覺一隻手伸進袋來,把我和其他許多弟兄拉了出去。

不久,我們就分散了。

我和其他三個弟兄被塞進一個地方,暗暗的,潮濕的,而且有一股臭氣的地方。

忽然上面的一塊東西壓下來,把我們緊緊地壓住。

經我仔細觀察,纔知道這是腳的底下,毛線襪的底上!我苦極了!那種臭氣和壓力,我實在吃不消。

我大喊「救命」,沒有人理睬。

我暈暈沉沉地睡著了。

我醒來,發現我和其他許多同伴躺在油盞火下的小桌上。

那近視眼愁眉不展地對那女人說:「聽說明天的路上,盜匪更多,怎麼辦呢?鈔票藏在腳底下,也不是辦法。

聽說強盜要搜查腳底的。」女人想了一回,興奮地說:「我有好辦法了。

我們逃難路上不是帶粽子麼?我們把粽子挖空,把鈔票塞進,依舊裹好,提著走路。

強盜不會搶糉子的。」兩人同意了。

女的就挖空一隻粽子,首先把我塞進,然後封閉了。

這地方比腳底固然好些。

糯米的香氣也很好聞。

可是弄得我渾身黏濕,怪難受的!我被香氣圍困,又暈沉地睡著了。

一種聲音將我驚醒,原來他們在又打開我的粽子來了。

但聞那女人說:「放在這裏到底不是久長之計。

路上要小心這些粽子,反而使人起疑心;況且鈔票被糯米黏住,風乾了展不開來,撕破了怕用不得。

你看,已經弄得這樣了,據我的意思,不如把鈔票縫在褲子裏。

強盜要剝棉衣,褲子總不會剝去的。

還是這辦法最穩妥。」兩人又同意了。

我就被摺成條子,塞進一條夾褲的貼邊裏,縫好。

近視眼就穿了這褲子。

其他同伴被如何處置,我不得而知了。

這裏比粽子裏又好些;可是看不見一點風景,寂寞得很!我只是無晝無夜的睡。

這一覺睡得極久,恐怕有四五年!我醒來時,一個女人正在把我從夾褲的貼邊裏拉出來,但不是從前的女人,卻是一個四川音的胖婦人了。

她一邊笑著說:「舊貨攤上買來一條夾褲來,邊上硬硬的,拆開一看,原來是一張五塊鈔票!」把我遞給一個紅面孔男人看。

男人接了我,相了一會,說:「唉!想必是逃難來的下江人,路上為防匪劫,苦心地藏在這褲子裏,後來忘記了的。

唉,這在二十六年,可買一擔多米呢!但是現在,只能買一隻雞蛋!可憐可憐!」他把我擲在桌上了。

我聽了這話,大吃一驚。

我的身價如此一落千丈,真是意外之事!但也有一點好處;從此沒有人把我藏入暗處,只是讓我躺在桌上,睡在燈下,甚或跌在地上。

我隨時可以看看風景,沒有以前的苦悶了。

有一天,掃地的老婦人把我從地上撿起,抖一抖灰塵,說:「地上一張五元票,拿去買開水吧!」就把我塞進衣袋中。

我久已解放,一旦再進暗室,覺得氣悶異常!我打著四川白說:「硬是要不得!」她沒聽見。

幸而不久她就拉我出來,交給一個頭包白布、手提銅壼的男人。

這男人把我擲在一隻籃子裏。

裏面已有許多我的同伴躺著坐著,或立著。

我向籃子外面一望,真是好看!許多人圍著許多桌子喝茶,有的說,有的笑,有的正在吵架。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熱鬧的光景,我樂極了!我知道這就是茶店。

我正想在茶店內看看熱鬧,那頭包白布、手提銅壼的男人把我一手從籃中拉出,交給一個穿雨衣戴眼鏡的人,說道:「找你五元!」那人立刻接了我,把我塞入雨衣袋裏。

從此我又被閉在暗室裏了!無聊之極,我只有暈睡。

這一覺又睡得極長,恐怕又有四五年!一隻手伸進雨衣袋內,把我拉出,我一看這手的所有者,就是昔年穿大衣戴眼鏡的人。

他笑著對一青年人說:「啊!雨衣袋裏一張五元鈔票!還是在後方時放進的。

我難得穿這雨衣,就一直遺忘了牠,到今天纔發現!」他把我仔細玩弄,繼續說:「不知那一年,在那一地,把這五元鈔票放進雨衣袋內的。」我大聲地喊:「是四五年之前,在四川的茶店內,那頭包白布手提銅壼的人找你的!」但他沒聽見,管自繼續說:「在抗戰時的內地,這張票子有好些東西可買,(我又喊:「一隻雞蛋!」,他又沒聽見。

)但在勝利後的上海,連給叫化子都不要了!可憐可憐!」坐在他對面的青年說:「我想到有一個用處:我這桌子寫起字來搖動,要填一填腳。

用磚瓦,嫌太厚,把這鈔票摺起來給我填桌子腳,倒是正好。」他就把我摺疊,塞入桌子腳下,我身受重壓,苦痛得很!幸而我的眼睛露出在外面,可以看看世界,倒可聊以解憂。

我白天看見許多學生進進出出。

晚上看見戴眼鏡的人和青年睡在對面的兩張床舖裏。

我知道這是一個學校的教師宿舍,而這學校所在的地方是上海。

原來我又被四川帶回上海來了。

從戴眼鏡的人的話裏,我又知道現在抗戰已經「勝利」;而我的身價又跌,連給叫化子都不要,真是一落萬丈了!想到這裏,不勝浩嘆! 我的嘆聲,大約被掃地的工人聽見了。

他放下了掃帚,來拉我的手。

我仔細一看,大吃一驚:原來這人就是很久以前拿我去買一擔米的那個麻子!他的額上添了幾條皺紋,但麻點還是照舊。

「舊雨重逢」,我歡欣之極,連忙大叫:「麻子伯伯,你還認得我麼?從前你曾經愛我,用小毛巾包裹我;後來拿我去換一擔米的!自從別後,我周遊各地,到過四川,不料現在奏凱歸來,身價一落萬丈,連叫化子都不要我,只落得替人填桌子腳!請你顧念舊情,依舊愛護我吧!」他似乎聽見我的話的,把我從桌子腳下拉出,口中喃喃地說「罪過!罪過!鈔票填桌腳!在從前,這一張票子可換一擔白米呢!我要它!」他就替我撣一撣灰塵,放在桌上;又用粗紙摺疊起來,叫它替了我的職務。

他掃好了地,帶我出門。

麻伯伯住在大門口一個小房間內,門上有一塊木牌,上寫「門房」二字。

裏面有桌椅床舖。

床舖上面有一對木格子的紙窗。

麻伯伯帶我進門,把我放在桌上。

他坐在床上抽旱煙。

一邊抽,一邊看我。

後來他仰起頭來看看那窗上的一個破洞,放下旱煙袋,拿出一瓶漿糊,他在窗的破洞周圍塗了漿糊,連忙把我貼上。

喃喃地說:「窗洞裏的風怪冷,拿這補了窗洞,又堅牢,又好看。」窗洞的格子是長方的,我補進去,大小正合適。

麻伯伯真是好人!他始終愛護我,給我住在這樣的一個好地方。

我朝裏可以看見麻伯伯的一切行動,以及許多來客;朝外更可以看見操場上的升旗,降旗,體操,和遊戲。

我長途跋涉,受盡辛苦,又是身價大跌,無人顧惜,也可說是「時運不濟,命途多蹇」了!如今得到這樣的一個養老所,也聊可自慰。

但望我們宗族復興起來,大家努力自愛,提高身份,那時我就可恢復一擔白米的身價了。




回聲

丁時祺

她躲在峽谷她站在山崖上你不理她她不理你你喊她,她喊你你罵她,她罵你千萬不要和她吵嘴最後一聲總是她的 這是詩人艾青為少年朋友寫的一首詩¾¾《回聲》。

回聲,是我們熟悉的現象。

它是聲音在傳播過程中遇到障礙物,反射回來而形成的。

只有障礙物離得較遠,發出的聲音經過較長時間回到耳畔,才容易分辨出回聲和原聲。

障礙物離得太近,例如在高牆跟前或室內說話,聲音很快反射回來,回聲和原聲差不多合在一起,分辨不出來,便感覺不到回聲。

聲源發出的聲波,碰到第一個障礙物形成回聲後又碰到第二個障礙物,就能形成第二次回聲。

連續碰到許多障礙物就能形成許多次回聲。

前捷克斯洛伐克的阿德爾什帕赫附近,有一個圓的斷岩,在一定的地方講一句簡短的話,斷岩會將原話複述三次。

我國江西弋陽的圭峰,是風景優美的遊覽勝地,那裏層峰疊嶂,巍峨秀麗,其中有一處名勝叫做「四聲谷」,遊客高喊一聲,可以先後聽到四次相同的回聲。

英國牛津郡的一個地方,放一次槍,槍聲可以在山谷內連續反射20次之多,在沉寂的晚間,可以很清楚地聽到聲聲回響。

在雷雨天,電光閃過,雷聲隆隆不絕,要經過好長時間才消失,這也是聲音經過地面、山嶽和雲層多次反射的結果。

我國勞動人民很早就懂得運用聲音的反射原理。

建於明代的著名建築北京天壇的回音壁、三音石和圜丘,就具有奇妙的聲學現象。

回音壁是一個圓形的圍牆,高約6米,半徑32.5米。

整個圍牆都很光滑,是一個很好的聲音反射體。

只要有人對著牆壁說話,即使聲音很輕,由於聲波沿著圍牆內壁多次反射,站在圍牆根各個位置上的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就跟打電話一樣。

三音石處於圍牆的圓心位置上。

站在這石上鼓一下掌,掌聲就被圍牆反射回來構成第二次回聲以至第三次回聲,人們就可以聽到啪、啪、啪三響。

如果掌鼓得響些,有可能聽到五六響。

圜丘是一個由漢白玉砌成的圓形平台,半徑為11.4米,周圍有石欄杆環繞。

站在圓平台的中央鼓掌或講話,聲音被石欄杆反射回來,回聲和原聲合在一起,使人覺得聲音非常響亮,甚至震得耳朵難受。

使聲波反射的障礙物不一定是固體,也可以是液體和氣體。

例如聲波從熱空氣團傳播到冷空氣團,冷空氣團會反射聲波;天空中由密集的水滴形成的雲層也會反射聲波。

在歐洲阿爾卑斯山的一個鐵路隧道裏,有一次28噸火藥爆炸,本來40千米以外就聽不到爆炸聲了。

奇怪的是從爆炸地點往北160千米地方,人們卻很清楚地聽見了爆炸聲。

聲音怎麼會跳躍到這樣遠的地區去呢?瑞士氣象學院的解釋是:距爆炸地點80千米處的上空有一片濃厚的雲層,由隧道弧形反射壁聚集後傳播出去的聲波被這片雲層反射到地面,使相距160千米處的人們聽到了爆炸聲。

人們利用回聲研製出許多重要的儀器。

1912年4月14日英國當時最大最先進的郵輪泰坦尼克號在赴美國首航途中跟冰山相撞而沉沒,造成了航運史上特大的災難。

這種事故促使科學家找到利用回聲來探測冰山或暗礁的方法。

這就是在船底裝置回聲探測儀器。

這種儀器還可以用來測量海水的深度。

過去測量海深要用很長的繩索繫著重鉛錘投入水底,既慢又費勁,現在用回聲探測儀器向海底發射聲波,聲波遇海底反射回來,儀器接收到回聲,並準確的記下聲波從發出到返回所需要的時間,根據聲音在海水中傳播的速度(約每秒1435米),就可以算出海的深度。

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又研製出主動聲納和被動聲納。

主動聲納由簡單的回聲探測儀器演變而來,它主動地發射超聲波,然後收測回波進行計算;而被動聲納則由簡單的水聽器演變而來,它收聽目標發出的噪聲,判斷出目標的位置和某些特性。




收腳印

楊絳

聽說人死了,魂靈兒得把生前的腳印,都給收回去。

為了這句話,不知流過多少冷汗。

半夜夢醒,想到有鬼在窗外徘徊,汗毛都站起來。

其實有什麼可怕呢?怕一個孤獨的幽魂? 假如收腳印,像揀鞋底那樣,一隻隻揀起了,放在口袋裏,掮著回去,那末,匆忙地趕完工作,鬼魂就會離開人間。

不過,怕不是那樣容易。

每當夕陽西下,黃昏星閃閃發亮的時候;西山一抺淺絳,漸漸暈成桔紅,暈成淡黃,暈成淺湖色……風是凉了,地上的影兒也淡了。

幽僻處,樹下,墻陰、影兒綽綽的,這就是鬼魂收腳印的時候了。

守著一顆顆星,先後睜開倦眼。

看一彎淡月,浸透黃昏,流散著水銀的光。

聽著草裏蟲聲,淒凉地叫破了夜的岑寂。

人靜了,遠近的窗裏,閃著一星星燈火── 於是,乘著晚風,悠悠蕩蕩在橫的、直的、曲折的道路上,徘徊著,徘徊著了從錯雜的腳印中,辨認著自己的遺迹。

這小徑,曾和誰談笑著並肩來往過?草還是一樣的軟,樹陰還是幽深地遮蓋著,也許樹根小磚下,還壓著往日襟邊的殘花。

輕笑低語,難道還在草裏回繞著麼?彎下腰,湊上耳朶── 只聽得草蟲聲聲地叫。

露珠在月光下冷冷地閃爍,風是這樣的冷。

飄搖不定地轉上小橋,淡月一梳,在水裏瑟瑟地抖。

水草懶懶地歇在岸旁,水底的星影像失眠的眼睛,無精打采地閉上又張開。

樹影陰森地倒映水面,只有一兩隻水蟲的跳躍,點破水面,靜靜地晃蕩出一兩個圓紋。

層層疊疊的腳印,刻畫著多少不同的心情。

可是捉不住的已往,比星、比月亮都遠,只能在水底見到些兒模糊的倒影,好像是很近很近的,可是又這樣遠啊! 遠處飛來幾聲笑語。

一擡頭,那邊窗裏燈光下,晃蕩著人影。

啊!就這暗淡的幾縷光線,隔絕著兩個世界麼?避著燈光,隨著晚風,飄蕩著移過重重腳印,風吹草動,沙沙地響,疑是自己的腳聲,站定了細細一聽,才淒惶地驚悟到自己不會再有腳聲了。

惆悵地回身四看,周圍是夜的黑影,濃淡的黑影。

風是冷的,星是冷的,月亮也是冷的,蟲聲更震抖著淒涼的調子。

現在是暗夜裏伶仃的孤魂,在衰草冷露間搜集往日的腳印。

淒惶啊!惆悵啊!光亮的地方,是閃爍著人生的幻夢麼? 燈滅了,人更靜了。

悄悄地滑過窗下,偷眼看看床,換了位置麼?桌上的陳設,變了麼?照相架裏有自己的影兒麼?沒有……到處都沒有自己的份兒了。

就是朋友心裏的印象,也淡到快要不可辨認了罷?端詳著月光下安靜的睡臉,守著,守著……希望她夢裏記起自己,叫喚一聲。

星兒稀了,月兒斜了。

晨曦裏,孤寂的幽靈帶著他所收集的腳印,幽幽地消失了去。

第二天黃昏後,第三天黃昏後,一夜夜,一夜夜:朦朧的月夜,繁星的夜,雨絲風片的夜,烏雲亂疊、狂風怒吼的夜……那沒聲的腳步,一次次塗抹著生前的腳印。

直到那足跡漸漸模糊。

漸漸黯淡、消失。

於是在晨光未上的一個清早,風帶著露水的潮潤,在渴睡著的草叢落葉間,低低催喚。

這時候,我們這幽魂已經抹下了末幾個腳印,停在路口,撇下他末一次的回顧。

遠近縱橫的大路小路上,還有留剩的腳印麼?還有依戀不捨的什麼嗎?這種依戀的心境,已經沒有歸著。

以前為了留戀著的腳印,夜夜在星月下彷徨,現在只剩下無可流連的空虛,無所歸著的憶念。

記起的只是一點兒憶念。

憶念著的什麼,已經輕烟一般地消散了。

悄悄長嘆一聲,好,腳印收完了,上閰王處註冊罷。




張秀亞

我愛竹。

對竹,我有一份特殊的感情。

我覺得那竿竿挺直、最具神韻的竹子,是一枝枝的大筆,在天地之間,以青綠的顏色,寫出正、直的定義。

而一片片的竹葉,像是一隻隻綠色的鳥,是宋人詞句中的翠禽,小小尖尖的喙上,銜著的是永恒的春天。

  在記憶中,我最珍愛的東西,是一隻以毛筒截成的小竹碗,是我五歲的時候,女傭自她家的竹林中為我揀了一段巨竹做成的。

堅實、厚重,拿起來卻並不是沉甸甸的,竹節部分,看來如一條綠色的繩結,正好做了碗底,猶帶著竹林中清新的氣息,我常常以它裝盛井水,澄澈的水,在淺碧的碗底蕩漾,印著我童年的圓面孔,使我的世界,湧現在綠竹之中。

  但我深深地愛上竹子,還在考入了那所教會大學以後,在那遜清王府改建的典麗校舍的一角,有一座小教堂,旁邊的月亮門內,故意地不種樹,也不種花,只任著幾竿瘦竹搖曳著,極有倪雲林的畫意。

雨天,我有意地拿了一把傘,偎近這幾竿綠竹,以充滿了讚美的目光,看它枝枝葉葉無言而有力地抗拒著無情的風雨,表現出卓越、勁拔、一股強韌無比的生命力量。

而在晚間,晴好的時候,我也愛看那竹葉的間隙裏,點點教堂內燈燭的輝光,那如一片月光之雨,灑落其上,正如朱自清一篇文章中的那些金色的小橘子。

  教堂中的頌歌、人影,更為這幾竿竹子增加了神祕的氣氛,幾個同學和我都自稱是「竹下客」,因為,在那裏往往一流連就是幾個小時。

  天寒,儘管竹葉擎著的盡是霜雪,但不能改變竹竿的挺直,春夏,那綿密的絲雨,卻使這幾根竹顯出更為明淨的綠,像是一支支碧玉的洞簫,蘊藏著最感人的音樂。

  來到島上以後,最初我卜居中部,在那裏曾典下一棟小屋,只為了那屋上覆著的是一排別緻的竹瓦,繞屋是短短的竹籬,使我更有機會親近我喜愛的竹子。

  就在距那房屋不遠的水邊,一天我看到一大片竹子,是那樣的叢密,有如一堆綠色的焰火,一排排的竹竿,遠遠看來,更像是巨型笙簧,譜出一支動人的壯麗的歌,那大自然的心聲。

  如今我的桌邊,一個長頸磁瓶裏,是幾支竹子,細細的竹枝,疏疏的葉片,給了我靈感與喜悅,回憶與夢想。

那勁拔的竹枝,翻飛的葉片,是以多麼有力的筆觸描成的啊,何況,更以不凋的翠色。

  那幾支竹似在向我說:  「給你一首綠色的詩詞,渲染你的生活吧。」  又似在向我說:  「給你幾支綠色的笛管。」  「贈你幾片青色的翎羽。」  幾根竹,翠綠、鮮活,畫出了過去及未來的歲月。

如果我們是堅強而充滿了信心地生活著,那幾根綠竹就是我們生命的象徵。

願綠竹,畫出了我們國人的身影--- 在世紀的風雨裏,我們是不會彎下背脊的。




我的母親

胡適

我小時身體弱,不能跟著野蠻的孩子們一塊兒玩。

我母親也不准我和他們亂跑亂跳。

小時不曾養成活潑遊戲的習慣,無論在甚麼地方,我總是文謅謅地。

所以家鄉老輩都說我「像個先生樣子」,遂叫我做「麇先生」。

這個綽號叫出去之後,人都知道三先生的小兒子叫做麇先生了。

既有「先生」之名,我不能不裝出點「先生」樣子,更不能跟著頑童們「野」了。

有一天,我在我家八字門口和一班孩子「擲銅錢」,一位老輩走過,見了我,笑道:「麇先生也擲銅錢嗎?」我聽了羞愧的面紅耳熱,覺得太失了「先生」的身分! 大人們鼓勵我裝先生樣子,我也沒有嬉戲的能力和習慣,又因為我確是喜歡看書,故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過兒童遊戲的生活。

每年秋天,我的庶祖母同我到田裡去「監割」,(頂好的田,水旱無憂,收成最好,佃戶每約田主來監割,打下穀子,兩家平分。

)我總是坐在小樹下看小說。

十一二歲時,我稍活潑一點,居然和一班同學組織了一個戲劇班,做了一些木刀竹槍,借得了幾副假鬍鬚,就在村口田裡做戲。

我做的往往是諸葛亮、劉備一類的文角兒;只有一次我做史文恭,被花榮一箭從椅子上射倒下去,這算是我最活潑的玩藝兒了。

我在這九年(一八九五──一九零四)之中,只學得了讀書寫字兩件事。

在文字和思想的方面,不能不算是打了一點底子。

但別的方面都沒有發展的機會。

有一次我們村裡「當朋」(八都凡五村,稱為「五朋」,每年一村輪著做太子會,名為「當朋」)籌備太子會,有人提議要派我加入前村的崑腔隊裡學習吹笙或吹笛。

族裡長輩反對,說我年紀太小,不能跟著太子會走遍五朋。

於是我便失掉了這學習音樂的唯一機會。

三十年來,我不曾拿過樂器,也全不懂音樂;究竟我有沒有一點學音樂的天資,我至今還不知道。

至於學圖畫,更是不可能的事。

我常常用竹紙蒙在小說書的石印繪像上,摹畫書上的英雄美人。

有一天,被先生看見了,挨了一頓大罵,抽屜裡的圖畫都被搜出撕毀了。

於是我又失掉了學做畫家的機會。

但這九年的生活,除了讀書看書之外,究竟給了我一點做人的訓練。

在這一點上,我的恩師便是我的慈母。

每天天剛亮時,我母親便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

我從不知道她醒來坐了多久了。

她看我清醒了,便對我說昨天我做錯了甚麼事,說錯了甚麼話,要我認錯,要我用功讀書。

有時候她對我說父親的種種好處,她說:「你總要踏上你老子的腳步。

我一生只曉得這一個完全的人,你要學他,不要跌他的股。」(跌股便是丟臉,出醜。

)她說到傷心處,往往掉下淚來。

到天大明時,她才把我的衣服穿好,催我去上早學。

學堂門上的鎖匙放在先生家裡;我先到學堂門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裡去敲門。

先生家裡有人把鎖匙從門縫裡遞出來,我拿了跑回去,開了門,坐下唸生書。

十天之中,總有八九天我是第一個去開學堂門的。

等到先生來了,我背了生書,才回家吃早飯。

我母親管束我最嚴。

她是慈母兼任嚴父。

但她從來不在別人面前罵我一句,打我一下。

我做錯了事,她只對我一望,我看見了她的嚴厲眼光,便嚇住了。

犯的事小,她等到第二天早晨我眠醒時才教訓我。

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靜時,關了房門,先責備我,然後行罰,或罰跪,或擰我的肉。

無論怎樣重罰,總不許我哭出聲音來。

她教訓兒子不是藉此出氣叫別人聽的。

有一個初秋的傍晚,我吃了晚飯,在門口玩,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背心。

這時候我母親的妹子玉英姨母在我家住,她怕我冷了,拿了一件小衫出來叫我穿上。

我不肯穿,她說:「穿上吧,涼了。」我隨口回答:「娘(涼)甚麼!老子都不老子呀。」我剛說了這一句,一抬頭,看見母親從家裡走出,我趕快把小衫穿上。

但她已聽見這句輕薄的話了。

晚上人靜後,她罰我跪下,重重的責罰了一頓。

她說:「你沒了老子,是多麼得意的事!好用來說嘴!」她氣的坐著發抖,也不許我上床去睡。

我跪著哭,用手擦眼淚,不知擦進了甚麼微菌,後來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眼翳病。

醫來醫去,總醫不好。

我母親心裡又悔又急,聽說眼翳可以用舌頭舔去,有一夜她把我叫醒,真用舌頭舔我的病眼。

這是我的嚴師,我的慈母。

我母親二十三歲做了寡婦,又是當家的後母。

這種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筆寫不出一萬分之一二。

家中財政本不寬裕,全靠二哥在上海經營調度。

大哥從小便是敗子,吸鴉片煙,賭博,錢到手就光,光了便回家打主意,見了香爐便拿出去賣,撈著錫茶壺便拿出去押。

我母親幾次邀了本家長輩來,給他定下每月用費的數目。

但他總不夠用,到處都欠下煙債賭債。

每年除夕我家中總有一大群討債的,每人一盞燈籠,坐在大廳上不肯去。

大哥早已避出去了。

大廳的兩排椅子上滿滿的都是燈籠和債主。

我母親走進走出,料理年夜飯,謝竈神,壓歲錢等事,只當做不曾看見這一群人。

到了近半夜,快要「封門」了,我母親才走後門出去,央一位鄰舍本家到我家來,每一家債戶開發一點錢。

做好做歹的,這一群討債的才一個一個提著燈籠走出去。

一會兒,大哥敲門回來了。

我母親從不罵他一句。

並且因為是新年,她臉上從不露出一點怒色。

這樣的過年,我過了六七次。

大嫂是個最無能而又最不懂事的人,二嫂是個很能幹而氣量很窄小的人。

她們常常鬧意見,只因為我母親的和氣榜樣,她們還不曾有公然相罵相打的事。

她們鬧事時,只是不說話,不答話,把臉放下來,叫人難看;二嫂生氣時,臉色變青,更是怕人。

她們對我母親鬧氣時,也是如此。

我起初全不懂得這一套,後來也漸漸懂得看人的臉色了。

我漸漸明白,世間最可厭惡的事莫如一張生氣的臉;世間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氣的臉擺給旁人看。

這比打罵還難受。

我母親的氣量大,性子好,又因為做了後母後婆,她更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

大哥的女兒比我只小一歲,她的飲食衣服總是和我的一樣。

我和她有小爭執,總是我吃虧,母親總是責備我,要我事事讓她。

後來大嫂二嫂都生了兒子了,她們生氣時便打罵孩子來出氣,一面打,一面用尖刻有刺的話罵給別人聽。

我母親只裝做不聽見。

有時候,她實在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門去,或到左鄰立大嫂家去坐一會,或走後門到後鄰度嫂家去閒談。

她從不和兩個嫂子吵一句嘴。

每個嫂子一生氣,往往十天半個月不歇,天天走進走出,板著臉,咬著嘴,打罵小孩子出氣。

我母親只忍耐著,忍到實在不可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法子。

這一天的天明時,她便不起床,輕輕的哭一場。

她不罵一個人,只哭她的丈夫,哭她自己苦命,留不住她丈夫來照管她。

她先哭時,聲音很低,漸漸哭出聲來。

我醒了起來勸她,她不肯住。

這時候,我總聽得見前堂(二嫂住前堂東房)或後堂(大嫂住後堂西房)有一扇房門開了,一個嫂子走出房向廚房走去。

不多一會,那位嫂子來敲我們的房門了。

我開了房門,她走進來,捧著一碗熱茶,送到我母親床前,勸她止哭,請她喝口熱茶。

我母親慢慢停住哭聲,伸手接了茶碗。

那位嫂子站著勸一會,才退出去。

沒有一句話提到甚麼人,也沒有一個字提到這十天半個月來的氣臉,然而各人心裡明白,泡茶進來的嫂子總是那十天半個月來鬧氣的人。

奇怪的很,這一哭之後,至少有一兩個月的太平清靜日子。

我母親待人最仁慈,最溫和,從來沒有一句傷人感情的話。

但她有時候也很有剛氣,不受一點人格上的侮辱。

我家五叔是個無正業的浪人,有一天在煙館裡發牢騷,說我母親家中有事總請某人幫忙,大概總有甚麼好處給他。

這句話傳到了我母親耳朵裡,她氣的大哭,請了幾位本家來,把五叔喊來,她當面質問他,她給了某人甚麼好處。

直到五叔當眾認錯賠罪,她才罷休。

我在我母親的教訓之下住了九年,受了她的極大極深的影響。

我十四歲(其實只有十二歲零兩三個月)便離開她了,在這廣漠的人海裡獨自混了二十多年,沒有一個人管束過我。

如果我學得了一絲一毫的好脾氣,如果我學得了一點點待人接物的和氣,如果我能寬恕人,體諒人,──我都得感謝我的慈母。




車過枋寮

余光中

雨落在屏東的甘蔗田裏,甜甜的甘蔗甜甜的雨,肥肥的甘蔗肥肥的田,雨落在屏東肥肥的田裏。

從此地到山麓,一大幅平原舉起多少甘蔗,多少甘美的希冀!長途車駛過青青的平原,檢閱牧神青青的儀隊。

想牧神,多毛又多鬚,在那一株甘蔗下午睡?雨落在屏東的西瓜田裏,甜甜的西瓜甜甜的雨,肥肥的西瓜肥肥的田,雨落在屏東肥肥的田裏。

從此地到海岸,一大張河床孵出多少西瓜,多少圓渾的希望!長途車駛過纍纍的河床,檢閱牧神纍纍的寶庫。

想牧神,多血又多子,究竟坐在那一隻瓜上?雨落在屏東的香蕉田裏,甜甜的香蕉甜甜的雨,肥肥的香蕉肥肥的田,雨落在屏東肥肥的田裏。

雨是一首溼溼的牧歌,路是一把瘦瘦的牧笛,吹十里五里的阡阡陌陌。

雨落在屏東的香蕉田裏,胖胖的香蕉肥肥的雨,長途車駛不出牧神的轄區,路是一把長長的牧笛。

正說屏東是最甜的縣,屏東是方糖砌成的城,忽然一個右轉,最鹹最鹹,劈面撲過來那海。




珍視自己的存在價值

儀山禪師

洗澡。

儀山讓弟子打來冷水,倒進澡盆。

經剛好,看見桶裡還剩有冷水,做弟子的就隨手倒掉了。

倒掉剩水,不禁語重心長地說:「世界上的任何東西,不管是大是小,是多是少,是貴是賤,都各有各的用處,不要隨便就浪費了。

你剛才隨手倒掉的剩水,不就可以用來灌澆花草樹木嗎?這樣水得其用,花木草樹也眉開眼笑,一舉兩得,又何樂而不為呢?」弟子受師傅這麼一指點,從此便心有所悟,取法號為滴水和尚。

萬物皆有所用,不管你看上去多麼卑微像棵草,渺小得像滴水,但都有它們自身存在的價值。

,舉世矚目,然而,如果沒有眾人智慧的積累,便就終將成為空中樓閣,子虛烏有。

的那段話也擲地有聲:「天才並不是自生自長在深林荒野裡的怪物,是由可以使天才生長的民眾產生、長育出來的,所以沒有這種民眾,就沒有天才。」「落花水面皆文章,好鳥枝頭亦朋友。」當年朱熹就曾這樣說過。

——相信這是大多數,請千萬不要自卑,要緊的還是打破偏見,喚起自信。

問題不在於人家怎麼看,可貴的是你的精神面貌如何?關鍵還是在於,怎樣按照你的實際,為社會,為人類多作貢獻,從而在這個世界上找到自己的一片綠洲,一片天空。




看不見的愛

趙宇寧

夏季的一個傍晚,天色很好。

我出去散步,在一片空地上,看見一個10歲左右的小男孩和一位婦女。

那孩子正用一隻做得很粗糙的彈弓打一隻立在地上、離他有七八米遠的玻璃瓶。

那孩子有時能把彈丸打偏一米,而且忽高忽低。

我便站在他身後不遠,看他打那瓶子,因為我還沒有見過打彈弓這麼差的孩子。

那位婦女坐在草地上,從一堆石子中撿起一顆,輕輕遞到孩子手中,安詳地微笑著。

那孩子便把石子放在皮套裏,打出去,然後再接過一顆。

從那婦女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是那孩子的母親。

那孩子很認真、屏住氣,瞄很久,才打出一彈。

但我站在旁邊都可以看出他這一彈一定打不中,可是他還在不停地打。

我走上前去,對那母親說:「讓我教他怎樣打好嗎?」男孩停住了,但還是看著瓶子的方向。

他母親對我笑了一笑。

「謝謝,不用!」她頓了一下,望著那孩子,輕輕地說,「他看不見。」我怔住了。

半晌,我喃喃地說:「噢……對不起!但為什麼?」「別的孩子都這麼玩兒。」「呃……」我說,「可是他……怎麼能打中呢?」「我告訴他,總會打中的。」母親平靜地說,「關鍵是他做了沒有。」我沉默了。

過了很久,那男孩的頻率逐漸慢了下來,他已經累了。

他母親並沒有說什麼,還是很安詳地撿著石子兒,微笑著,只是遞的節奏也慢了下來。

我慢慢發現,這孩子打得很有規律,他打一彈,向一邊移一點,打一彈,再轉點,然後再慢慢移回來。

他只知道大致方向啊!夜風輕輕襲來,蛐蛐在草叢中輕唱起來,天幕上已有了疏朗的星星。

那由皮條發出的「啪」聲和石子崩在地上的「砰砰」聲仍在單調地重複著。

對於那孩子來說,黑夜和白天並沒有什麼區別。

又過了很久,夜色籠罩下來,我已看不清那瓶子的輪廓了。

「看來今天他打不中了。」我想。

猶豫了一下,對他們說聲「再見」,便轉身向回走去。

走出不遠,身後傳來一聲清脆的瓶子的碎裂聲。




負荷

吳晟

下班之後,便是黃昏了。

偶爾也望一望絢麗的晚霞,卻不再逗留。

因為你們仰向阿爸的小臉,透露更多的期待。

加班之後,便是深夜了。

偶爾也望一望燦爛的星空,卻不再沉迷。

因為你們熟睡的小臉,比星空更迷人。

阿爸每日每日地上下班,有如自你們手中使勁拋出的陀螺,繞著你們轉呀轉;將阿爸激越的豪情,逐一轉為綿長而細密的柔情。

就像阿公和阿媽,為阿爸織就了一生綿長而細密的呵護。

孩子呀!阿爸也沒有任何怨言。

只因這是生命中最沉重也是最甜蜜的負荷。




紙船──寄母親

冰心

我從不肯妄棄了一張紙, 留著,
疊成一隻一隻很小的船兒,
從舟上拋下在海裏。


有的被天風吹捲到舟中的窗裏,
有的被海浪打濕,沾在船頭上。


我仍是不灰心的每天的疊著,
總希望有一隻能流到我要他到的地方去。


母親,倘若你夢中看見一隻很小的白船兒,
不要驚訝他無端入夢。


這是你至愛的女兒含著淚疊的,
萬水千山,求他載著她的愛和悲哀歸去。




細菌

陳重威

人類對細菌深懷恐懼。

不過幾十年前,細菌還是如此嚴重地威脅著人類的生命。

大葉肺炎、腦脊髓膜炎、白喉、心內膜炎、傷寒、各種敗血病曾使人們每時每刻都意識到死神的存在。

而肺結核則似乎無時不在,無處不在。

只是由於抗生素的功勞,才使今天的大多數人擺脫了上述大部分疾病的威脅。

地球上的細菌已經夠讓我們忙亂的了,外星球來的一定更可怕。

所以遠征月球的宇航員歸來時,並不像我們想像的那樣,雙膝跪倒,親吻久別的大地。

相反他們戴上了外科手術用的口罩,高舉起雙手,什麼也不接觸,邁著輕快的步伐,進入一個碩大的無菌箱。

然後被高高掛起,懸渡到另一個密封室裏,他們在那裏渡過了40天的檢疫隔離期。

期間,科學家們不安地注視著被接種了的動物和組織培養液,擔心真的會出現什麼凶兆。

直到漫長的滅菌隔離過程結束,他們才獲准重見天日,才能像普通百姓那樣上街閒逛。

我們一直認為,細菌是導致疾病的罪魁禍首。

許多人還會下意識地覺得這些細菌總在一旁覬覦,總在尋找機會對我們下手,而對於我們遭殃它們總是興高采烈的。

這一點反映在許多方面,甚至於一個牙膏廣告中出現了這樣的畫面:細菌在我們的口腔中東敲敲西打打,十分愉快,卻引起了我們的痛苦。

然後,某一種牙膏衝進來,於是它灰溜溜地逃走了。

事實上,在龐大的細菌王國中,致病菌的種類是少而又少。

不僅如此,細菌致病的機理也並不完全為我們所了解。

例如,葡萄球菌能在我們的全身各處與我們和平共處,只有很少的人會因此受癤瘡之苦。

一個人帶上了腦膜炎病原菌並不都有致命的危險。

腦炎流行時,大多數腦膜炎病原菌很精明地只呆在人的鼻咽部,人菌兩方相安無事。

只有在少數人身上,病菌才原因不明地越過了界線,導致雙方都遭殃。

另有些細菌只在產生外毒素時才對人類有害,而且它們只是在自身生病時才產生外毒素。

比如我們染上了白喉,那是病毒感染。

但病毒感染的不是我們,而是白喉桿菌和白喉鏈球菌。

我們捲入了它們的麻煩。

它們病了才又禍及我們。

在自然界中,除去極少數會使人致病的細菌外,還有許多細菌是有益於人類的。

根瘤菌原是生活在土壤裏的一種細菌,它侵入豆科植物的根細胞,刺激根細胞形成根瘤。

根瘤菌在根瘤裏一面吸收豆科植物現成的營養供自己生活,同時又將空氣中的氮變成植物可以吸收的氮化合物,供豆科植物利用。

二者形成了共生關係。

長根瘤的植物可以不施或少施氮肥。

人們希望能利用基因技術使所有生活在農作物上的微生物都獲得固氮能力。

在一些動物,如人、牛、羊的腸道內存在著包括細菌在內的微生物群落,有些對動物沒什麼影響,有些還有幫助消化食物的作用,成了動物營養系統的一部分。

當然它們自己也從中獲利,獲得了生存的環境和食物。

總起來說,大多數細菌只是一門心思地在吃喝。

它們並不刻意危害人類,也不故意給人恩惠。

在共生關係中,它們奉行的是互惠互利的原則。

倒是人類,很聰明地懂得利用它們為人造福。

最顯而易見的是酵母菌,沒有它們,我們就吃不到膨鬆可口的饅頭、包子。

還有青霉素,這種人們利用葡萄球菌生產出來的青灰色霉菌,曾挽救了無數人的生命。

然而,也就是從1928年青霉素問世以來,漸漸地出現了濫用各種抗生素的現象,使得致病菌和病毒不斷變導,抗藥性越來越強。

1996年2月,英國喬治醫院的醫生想通過為病人注射一種稱為「萬古霉素」的抗生素來防止手術後的感染,不料竟在病人體內發現了一種奇特的細菌,萬古霉素不但殺不死它,反而被它吃掉了。

經查證,這種細菌是腸道球菌的變種。

在醫生停用萬古霉素後,它們因缺少「食物」而自然死亡了。

科學家指出,在進化過程中,某種細菌要產生如此大的變異通常需要上千萬年的時間。

世界衞生組織為此呼籲人們慎用抗生素,以防細菌和病毒失控。

或許我們應該反省一下我們對細菌那莫名的恐懼以及由此而來的粗暴的對待方式。




終身大事(遊戲的喜劇)

胡適

位美國留學的朋友來說,北京的美國大學同學會不久要開一個宴會。

中國的會員想在那天晚上演一齣短戲。

他們限我於一天之內編成一個英文短戲,預備給他們排演。

我勉強答應了,明天寫成這齣獨折戲,交於他們。

後來他們因為尋不到女角色,不能排演此戲。

不料我的朋友卜思先生見了此戲,就拿去給《北京導報》主筆刁德仁先生看,刁先生一定要把這戲登出來,我只得由他。

後來因為有一個女學堂要排演這戲,所以我又把它翻成中文。

這一類的戲,西文教做Farce,譯出來就是遊戲的喜劇。


這是我第一次弄這一類的玩意兒,列位朋友莫要見笑。

戲中人物太太先生女士(瞎子)宅的女僕李媽佈景田宅的會客室。

右邊有門,通大門。

左邊有門,通飯廳。

背面有一張沙發榻。

兩旁有兩張靠椅。

中央一張小圓桌子,桌上有花瓶。

桌邊有兩張座椅。

左邊靠壁有一張小寫字枱。

牆上掛的是中國字畫,夾著兩塊西洋荷蘭派的風景畫。

這種中西合璧的陳設,很可表示這家人半新半舊的風氣。

開幕時,幕慢慢地上去,台下的人還可聽見台上算命先生彈的弦子將完的聲音。

田太太坐在一張靠椅上。

算命先生坐在桌邊椅子上。

田太太你說的話我不大聽得懂。

你看這門親事可對得嗎?br> 田太太,我是據命直言的。

我們算命的都是據命直言的。

你知道──太太據命直言是怎樣呢?br> 這門親事是做不得的。

要是你家這位姑娘嫁了這男人,將來一定沒有好結果。

太太為什麼?br> 你知道,我不過是據命直言。

這男命是寅年亥日生的,女命是巳年申時生的。

正合著命書上說的「蛇配虎,男尅女。

豬配猴,不到頭。」這是合婚最忌的八字。

屬蛇的和屬虎的已是相尅的了。

再加上亥日申時,豬猴相尅,這是兩種大忌的命。

這兩口兒要是成了夫婦,一定不能團圓到老。

仔細看起來,男命強得多,是一個夫尅妻之命,應該女人早年短命。

田太太,我不過是據命直言,你不要見怪。

太太不怪,不怪。

我是最喜歡人直說的。

你這話一定不會錯。

昨天觀音娘娘也是這樣說。


哦!觀音菩薩也這樣說嗎?太太是的,觀音娘娘簽詩上說──讓我尋出來唸給你聽。

(走到寫字枱邊,翻開抽屜,拿出一張黃紙,唸道)這是七十八簽,下下。

簽詩說:「夫妻前生定,姻緣莫強求。

逆天終有禍,婚姻不到頭。」br> 「婚姻不到頭!」這句詩和我剛才說的一個字都不錯。

太太觀音娘娘的話自然不會錯的。

不過這件事是我家姑娘的終身大事,我們做爺娘的總得二十四小心的辦去。

所以我昨日求了簽詩,總還有點不放心。

今天請你先生來看看這兩個八字裏可有什麼合得攏的地方。


沒有。

沒有。

太太娘娘的簽詩只有幾句話,不容易懂得。

如今你算起命來,又合簽詩一樣。

這個自然不用再說了。

(取錢付算命先生)難為你。

這是你對八字的錢。


(伸手接錢)不用得,不用得。

多謝,多謝。

想不到觀音娘娘的簽詩居然和我的話一樣!(立起身來)太太(喊道)李媽! (李媽從左邊門進來)你領他出去。

(李媽領算命先生從左邊門出去)太太(把桌上的紅紙庚帖收起,折好了,放在寫字枱的抽屜裏。

又把黃紙簽詩也放進去,口裏說道)可惜!可惜這兩口兒竟配不成!女(從右邊門進來。

她是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女子,穿著出門的大衣,臉上現出有心事的神氣。

進門後,一面脫下大衣,一面說道)媽,你怎麼又算起命來了?我在門口碰著一個算命的走出去。

你忘了爸爸不准算命的進門嗎?太太我的孩子,就只這一次,我下次再不幹了。

田女但是你答應了爸爸以後不再算命了。

太太我知道,我知道,但是這一回我不能不請教算命的。

我叫他來把你和那陳先生的八字排排看。

女哦!哦!太太你要知道,這是你的終身大事,我又只生了你一個女兒,我不能糊裏糊塗地讓你嫁一個合不來的人。

女誰說我們合不來?我們是多年的朋友,一定很合得來。

太太一定合不來。

算命的說你們合不來。

女他懂得什麼?太太不單是算命的這樣說,觀音菩薩也這樣說。

女什麼?你還去問過觀音菩薩嗎?爸爸知道了更要說話了。

太太我知道你爸爸一定同我反對,無論我做什麼事,他總同我反對。

但是你想,我們老年人怎麼敢決斷你們的婚姻大事。

我們無論怎樣小心,保不住沒有錯。

但是菩薩總不會騙人。

況且菩薩說的話,和算命的說的,竟是一樣,這就更可相信了。

(立起來,走到寫字枱邊,翻開抽屜)你自己看菩薩的簽詩。

女我不要看,我不要看!太太(不得已把抽屜蓋了)我的孩子,你不要這樣固執。

那位陳先生我是很喜歡他的。

我看他是一個很可靠的人。

你在東洋認得他好幾年了,你說你很知道他的為人。

但是,你年紀還輕,又沒有閱歷,你的眼力也許會錯的。

就是我們活了五六十歲的人,也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力。

因為我不敢相信自己,所以我去問菩薩又去問算命的。

菩薩說對不得,算命的也說對不得,這還會錯嗎?算命的說,你們的八字正是命書最忌的八字,叫做什麼「豬配猴,不到頭」,正因為你是巳年申時生的,他是──女你不要說了,媽,我不要聽這些話。

(雙手遮著臉,帶著哭聲)我不愛聽這些話!我知道爸爸不會同你一樣主意。

他一定不會。

太太我不管他打什麼主意。

我的女兒嫁人,總得我肯。

(走到她女兒身邊,用手巾替她揩眼淚)不要掉眼淚。

我走開去,讓你仔細想想。

我們總是替你打算,總想你好。

我去看午飯好了沒有。

你爸爸就要回來了。

不要哭了,好孩子。

田太太從飯廳的門進去了。

)女(揩著眼淚,抬起頭來,看見李媽從外邊進來,她用手招呼她走近些,低聲說)李媽,我要你幫我的忙。

我媽不准我嫁陳先生──媽可惜,可惜!陳先生是一個很懂禮的君子人。

今兒早晨,我在路上碰著他,他還點頭招呼我咧。

女是的,他看見你帶了算命先生來家,他怕我們的事有什麼變卦,所以他立刻打電話到學堂去告訴我。

我回來時,他在他的汽車裏遠遠的跟在後面。

這時候恐怕他還在這條街的口子上等候我的信息。

你去告訴他,說我媽不許我們結婚。

但是爸爸就回來了,他自然會幫我們。

你叫他把汽車停到後面街上去等我的回信。

你就去罷。

(李媽轉身將出去)回來!(李媽回轉身來)你告訴他──你叫他──你叫他不要著急!(李媽微笑出去)女(走到寫字枱邊,翻開抽屜,偷看抽屜裏的東西。

伸出手錶看道) 爸爸應該回來了,快十二點了。

(田先生約摸五十歲的樣子,從外面進來)女(忙把抽屜蓋上。

站起來接他父親)爸爸,你回來了!媽說,……媽有要緊話同你商量,──有很要緊的話。

先生什麼要緊話?你先告訴我。

女媽會告訴你的。

(走到飯廳邊,喊道)媽,媽,爸爸回來了。

先生不知道你們又弄什麼鬼了。

(坐在一張靠椅上。

田太太從飯廳那邊過來。

)亞梅說你有要緊話,──很要緊的話要同我商量。

太太是的,很要緊的話。

(坐在左邊椅子上)我說的是陳家這門親事。

先生不錯,我這幾天心裏也在盤算這件事。

太太很好,我們都該盤算這件事了。

這是亞梅的終身大事,我一想起這事如何重大,我就發愁,連飯都吃不下了,覺也睡不著了。

那位陳先生我們雖然見過好幾次,我心裏總有點不放心。

從前人家看女婿總不過偷看一面就完了。

現在我們見面越多了,我們的責任更不容易擔了。

他家是很有錢的,但是有錢人家的子弟總是壞的多,好的少。

他是一個外國留學生,但是許多留學生回來不久就把他們的原配的妻子休了。

先生你講了這一大篇,究竟是什麼主意?太太我的主意是,我們替女兒辦這件大事,不能相信自己的主意。

我就不敢相信我自己。

所以我昨兒到觀音庵去問菩薩。

先生什麼?你不是答應我不再去燒香拜佛了嗎?太太我是為了女兒的事去的。

先生哼!哼!算了罷。

你說罷。

太太我去庵裏求了一簽。

簽詩上說,這門親事是做不得的。

我把簽詩給你看。

要去開抽屜)先生呸!呸!我不要看。

我不相信這些東西!你說這是女兒的終身大事,你不敢相信自己,難道那泥塑木雕的菩薩就可相信嗎?女(高興起來)我說爸爸是不信這些事的。

(走近她父親身邊)謝謝你。

我們應該相信自己的主意,可不是嗎?太太不單是菩薩這樣說。

先生哦!還有誰呢?太太我求了簽詩,心裏還不很放心,總還有點疑惑。

所以我叫人去請城裏頂有名的算命先生張瞎子來排八字。

先生哼!哼!你又忘記你答應我的話了。

太太我也知道。

但是我為了女兒的大事,心裏疑惑不定,沒有主張,不得不去找他來決斷決斷。

先生誰叫你先去找菩薩惹起這點疑惑呢?你先就不該去問菩薩,──你該先來問我。

太太罪過,罪過,阿彌陀佛──那算命的說的話同菩薩說的一個樣兒。

這不是一樁奇事嗎?先生算了罷!算了罷!不要再胡說亂道了。

你有眼睛,自己不肯用,反去請教那沒有眼睛的瞎子,這不是笑話嗎?女爸爸,你這話也一點也不錯。

我早就知道你是幫助我們的。

太太(怒向她女兒)虧你說得出,「幫助我們的」,誰是「你們」?「你們」是誰?你也不害羞!(用手巾蒙面哭了)你們一齊通同起來反對我;我女兒的終身大事,我做娘的管不得嗎?先生正因為這是女兒的終身大事,所以我們做父母的該格外小心,格外慎重。

什麼泥菩薩哪,什麼算命合婚哪,都是騙人的,都不可相信。

亞梅你說是不是?女正是,正是。

我早知道你決不會相信這些東西。

先生現在不許再講那些迷信的話了。

泥菩薩,瞎算命,一齊丟去!我們要正正經經的討論這件事,(對田太太)不要哭了。

(對田女士)你也坐下。

(田女士在沙發榻上坐下)先生亞梅,我不願意你同那姓陳的結婚。

女(驚慌)爸爸你是同我開玩笑,還是當真?先生當真。

這門親事一定做不得的。

我說這話,心裏很難過,但是我不能不說。

女你莫非看出他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先生沒有。

我很喜歡他。

揀女婿揀中了他,再好也沒有了,因此我心裏更不好過。

女(摸不著頭腦)你又不相信菩薩和算命?先生決不,決不。

太太與田女(同時問)那麼究竟為了什麼呢?先生好孩子,你出洋長久了,竟把中國的風俗規矩全都忘了。

你連祖宗定下的祠規都記不得了。

女我同陳家結婚,犯了那一條祠規?先生我拿給你看。

(站起來從飯廳邊進去)太太我意想不出什麼。

阿彌陀佛,這樣也好,只要他不肯許就是了。

女(低頭細想,忽然抬起頭顯出決心的神氣)我知道怎麼辦了。

先生(捧著一大部族譜進來)你瞧,這是我們的族譜。

(翻開書頁,亂堆在桌上)你瞧,我們田家兩千五百年的祖宗,可有一個姓田的和姓陳的結親?女為什麼姓田的不能和姓陳的結婚呢?先生因為中國的風俗不准同姓的結婚。

女我們並不同姓。

他家姓陳我家姓田。

先生我們是同姓的。

中國古時的人把陳字和田字讀成一樣的音。

我們的姓有時寫作田字,有時寫作陳字,其實是一樣的。

你小時候讀過《論語》嗎?女讀過的,不大記得了。

先生《論語》上有個陳成子,旁的書上都寫作田成子,便是這個道理。

兩千五百年前,姓陳的和姓田只是一家。

後來年代久了,那寫作田字的便認定姓田寫作陳字的便認定姓陳。

外面看起來好像是兩姓,其實是一家。

所以兩姓祠堂裏都不准通婚。

女難道兩千五百年前同姓的男女也不能通婚嗎?先生不能。

女爸爸,你是明白道理的人,一定不認這種沒有道理的祠規。

先生我不認它也無用。

社會承認它。

那班老先生們承認它。

你叫我怎麼樣呢?還不單是姓田的和姓陳的呢?我們衙門裏有一位高先生告訴我說,他們那邊姓高的祖上本是元朝末年明朝初年陳友諒的子孫,後來改姓高。

他們因為六百年前姓陳所以不同姓陳的結親;又因為兩千五百年前姓陳的本又姓田,所以又不同姓田的結親。

女這更沒有道理了!先生管他有理無理,這是祠堂裏的規矩,我們犯了祠規就要革出祠堂。

前幾十年有一家姓田的在南邊做生意,就把女兒嫁給姓陳的。

後來那女的死了,陳家祠堂裏的族長不准她進祠堂。

她家花了多少錢,捐到祠堂裏做罰款,還把「田」字當中那一直拉長了,上下都出了頭,改成了「申」字,才許她進祠堂。

女那是很容易的事。

我情願把我的姓當中一直也拉長了改作「申」字。

先生說得好容易!你情願,我不情願咧!我不肯為了你的事連累我受那班老先生們的笑罵。

女(氣得哭了)但是我們並不同姓!先生我們族譜上說是同姓,那班老先生們也都說是同姓。

我已經問過許多老先生了,他們都是這樣說,你要知道,我們做爹娘的,辦兒女的終身大事,雖然不該聽泥菩薩瞎算命的話,但是那班老先生的話是不能不聽的。

女(作哀告的樣子)爸爸!──先生你聽我說完了。

還有一層難處。

要是你這位姓陳的朋友是沒有錢的,倒也罷了,不幸他又是很有錢的人家。

我要把你嫁了他,那班老先生們必定說我貪圖他家有錢,所以連祖宗都不顧,就把女兒賣給他了。

女(絕望了)爸爸!你一生要打破迷信的風俗,到底還打不破迷信的祠規!這是我做夢也想不到的!先生你惱我嗎?這也難怪。

你心裏自然總有點不快活。

你這種氣頭上的話,我決不怪你,──決不怪你。

媽(從左邊門出來)午飯擺好了。

先生來,來,來。

我們吃了飯再談罷。

我肚裏餓得很了。

(先走進飯廳去)太太(走近她女兒)不要哭了。

你要自己明白,我們都是想你好。

忍住。

我們吃飯去。

女我不要吃飯。

太太不要這樣固執。

我先去,你定一定心就來。

我們等你咧。

(也進飯廳去了。

李媽把門隨手關上,自己站著不動。

)女(抬起頭來,看見李媽)陳先生還在汽車裏等著嗎?媽是的。

這是他給你的信,用鉛筆寫的。

(摸出一張紙,遞與田女)女(讀信)「此事只關係我們兩人與別人無關你該自己決斷.................」 (重唸末句)「你該自己決斷!」是的,我該自己決斷!(對李媽說)你進去告訴我爸爸和媽,叫他們先吃飯不用等我。

我要停一會再吃。

(李媽點頭自進去。

田女士站起來,穿上大衣,在寫字枱上匆匆寫了一張字條,壓在桌上花瓶底下。

她回頭一望,匆匆從右邊門出去了。

略停了一會。

)太太(戲台裏的聲音)亞梅你快來吃飯,菜要冰冷了,(門裏出來)你那裏去了?亞梅!先生(戲台裏)隨她罷?她生了氣了,讓她平平氣就會好了。

(門裏出來)她出去了?太太她穿了大衣出去了。

怕是回學堂裏去了。

先生(看見花瓶底下的字條。

)這是什麼?(取字條唸道)「這是孩兒的終身大事孩兒該自己決斷.................孩兒現在坐了陳先生的汽車去了.................暫時告辭了」(田太太聽了,身子往後一仰,坐倒在靠椅上。

田先生衝向右邊的門,到了門邊,又回頭一望,眼睜睜的顯出遲疑不決的神氣。

幕下來)


喜愛音樂的人敬上

梁繼璋

我至今還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從小,爸爸在瘦小的我眼中就是嚴肅的巨人。

他常常坐在家中堆滿英漢字典的桌前,兩眼像鷹眸,從一份英文雜誌掃到另一份通訊社稿,從中搜獵合用的國際趣聞。

他抓著筆,把英文潦潦草草譯成中文,整天不語。

那時候家境貧困,爸爸早上到華僑晚報翻譯新聞電訊,下午回家吃碗麵,小憩一會兒,就在他自製的檔案庫裏找材料寫世界花絮文章,賺點稿費;晚飯後又到華聲報值班至凌晨二時。

我常在晚飯後跟他到香港灣仔的路邊小攤吃紅豆湯,吃完了我沿來路回家,他就往前走去上班。

這個甜品約會並沒有令父子間話多起來,我們總是默默各走各路,我曾以為我們以後也會如是。

爸爸半生花在書桌上,我就在廣播電台直播室裏謀生。

大學還沒畢業,我就進了香港電台工作,主持各色各樣的音樂節目和年輕人節目。

一九八九年我和兩個拍檔一起主持週日下午的輕鬆小品「三個寂寞的心」,跟聽眾笑論愛情百態,沒想到大受年輕人歡迎,聽眾送來大堆禮物,在街上遇見我時往往親暱地叫我一聲「梁博士」¾¾我在節目中的稱號。

節目連續在一九九零年和一九九一年入選十大最受歡迎電台節目,我十多年來的努力總算有點成績。

親友見面自然也扯到節目上來,一片稱頌聲中,只有爸爸一臉漠不關心。

在他看來,在麥克風前你一言我一語嘻哈大笑,不過是小孩子玩意,沒什麼意思。

他每天主要工作是翻譯嚴肅的國際大事,而我只是個娛樂圈藝人。

後來我跟妻子分開,把女兒交給兩老照顧,每週總有幾天回爸媽家吃飯。

有天晚上,媽媽趁爸爸不在附近,輕聲跟我說:「以後多回來吧,爸爸得了癌症。」那是直腸癌,手術後爸爸要隨身帶著一個排洩袋。

不久癌瘤又在膀胱出現,他再多番住院治療。

我通常傍晚下班後到瑪麗醫院探望他。

安慰的話都說過了,他對我的工作又不感興趣,大家只是靜靜坐著。

有天傍晚,他沒神沒氣冒出一句話:「如果我有什麼不測,你的女兒怪可憐的,誰來帶她……」我駕車離開醫院時,腦海中突然閃過爸爸剛剛說的話,抓著方向盤的手抖顫起來,椎心痛哭不能自已,眼前繁忙的道路都糊成一片。

我忘了那天怎樣倉皇駛過市中心的路,只是感到萬分羞愧:爸爸患了重病,還擔心我女兒。

後來我每個週六晚上主持「三個寂寞的心」。

深宵時分,很多聽眾打電話來傾訴心事,我耐心地聽,盡可能給一點意見。

有一次在節目中段想起父親,跟聽眾提到他患病入院,還選了一首歌送給瑪麗醫院的醫護人員,感謝他們照顧我爸爸。

兩天後我如常到醫院探病,爸爸的精神看來比平日好得多了。

他床前放著一束不起眼的花,寥寥幾枝,紮在簡單的包裝紙裏。

「今天有人叫花店送來一束花,說是你的聽眾呢,你看¾¾」他喜孜孜給我遞上一張卡片。

卡片上的署名是「喜愛音樂的人」,表示很喜歡我的節目,衷心祝願我父親早日康復。

爸爸笑眯眯望著我說:「這個人看來很欣賞你呢,你為他做了些什麼事?」「沒做什麼,他不過喜歡我的節目罷了,」我淡淡地說。

聽眾熱情的反應,我早見識過了。

那個週末晚上十一時,爸爸扭開媽媽帶給他的收音機,首次留心收聽我的節目。

聽到兒子的聲音從收音機裏傳來,那感覺一定很特別,不過他沒提起過,我只由媽媽那裏得悉,此後每次我做節目,他一定收聽。

爸爸本來是在冬天也洗冷水淋浴的強人,永不向命運低頭,此刻纏綿病榻,聽到那許多軟弱人的心聲,想來該會有點共鳴。

有天傍晚,他在醫院裏柔聲跟我說:「你的節目倒真不錯,安慰了很多失意的人,用心做下去吧。」我喉頭一陣翻動,像得到了世上最高殊榮。

他望著我的眼神很柔和,像終於認識了自己的兒子,還為兒子滿心自豪。

我和爸爸之間長年的隔閡一下子打破了,他終於了解電台工作也有點價值,這是他多年來首次讚揚我的工作。

爸爸的病始終沒有好起來。

我在醫院附近買了個寬敞的住宅單位,準備一家人住在一起。

裝修期間我扶著爸爸來看新居,他在屋裏顫巍巍地走了一圈,就沒機會再來。

癌病蔓延到他的咽喉,把昔日的巨人折磨得起不了床,體重減到不足五十公斤。

他的喉嚨動過手術後,我再也聽不見他慣常喚我的聲音。

有天晚上我和媽媽剛探望過他,醫院便打電話來叫我們趕快再去。

我們趕到醫院,十五分鐘後爸爸就去了。

我嚎啕大哭,突然跪倒在地,向他叩了三個響頭。

我無法明白自己的舉動,心裏只感到欠爸爸的著實太多。

我至今還不知道那個「喜愛音樂的人」是誰,他恐怕也不知道他那束不起眼的花,在我和爸爸的生命裏是無價寶;一顆給我的節目打動了的心靈,結果啟動了神奇的連鎖反應:他為我父親送上的一點美意,最終讓我領受到終身受用的愛。

我深信這種連鎖反應同樣會在其他地方、其他人身上出現,只在乎我們是否可以不為什麼而只求善意待人;即使簡單如給軟弱者一紙問候,對陌生人說一句激勵話,或者給在生命低潮裏掙扎的人一伸援手,都可能在別人的生命裏產生無法逆料的奇效。

我敬愛的父親梁祖培,逝於一九九三年六月十二日,終年七十八歲。

我把這篇文章送給他,還有那把我們連結在一起的「喜愛音樂的人」。




畫家和他的孫女

王奎山

畫家有一個六歲的孫女。

六歲的孫女叫婷婷。

婷婷也喜愛畫畫。

婷婷畫了一棵樹。

他說:「婷婷,你畫的樹不對。」 婷婷說:「怎麼不對?」 他說:「樹枝不對。」 婷婷說:「樹枝怎麼不對?」 他說:「樹枝怎麼能比樹幹粗呢?」 婷婷說:「樹枝怎麼不能比樹幹粗呢?」 他說:「那就不是樹了。」 婷婷說:「不是樹你怎麼說是樹呢?」 他無話可說了。

婷婷畫了一隻小兔子。

他說:「婷婷,你畫那小兔子不對。」 婷婷說:「怎麼不對呢?」 他說:「兔子有紅色的嗎?」 婷婷說:「兔子怎麼會沒有紅色的呢?」 他說:「你見過紅色的兔子嗎?」 婷婷說:「沒見過的就沒有嗎?」 他說:「那就不是兔子了。」 婷婷說:「不是兔子你怎麼說是兔子呢?」 他沒話說了。

婷婷畫了一匹馬。

他說:「婷婷,你畫的馬不對。」 婷婷說:「怎麼不對呢?」 他說:「馬有翅膀嗎?」 婷婷說:「馬沒有翅膀。」 他說:「那你為什麼給馬畫了翅膀呢?」 婷婷說:「我想讓馬長出翅膀來。」 他說:「那就不是馬了。」 婷婷說:「不是馬你怎麼說是馬呢?」 他又沒話說了。

婷婷還畫了一隻老母雞。

老母雞下了一個蛋。

那蛋比老母雞還大。

婷婷就拿那畫去參加西班牙的一個國際兒童畫展。

結果,婷婷得了一等獎。

婷婷畫家心裏就犯嘀咕:「這洋人,怎麼跟小孩子沒兩樣兒呢?


絲路,一匹掛紅

張曉風

夜讀「絲路之旅」有感 曾有一行腳印,帶著東方的紫氣西向而去,一路走,一路走,竟走出一條絲路來了。

旅行者仰臉看星空,星空裏流過清淺的銀河,而絲路是地上的銀河,一路流瀉著柔柔的絲光。

從長安,流過酒泉,流過敦煌,流過波斯,流到地中海,流到羅馬……那條路是東方和西方少年時代的戀情,他們彼此乍驚於對方的美麗豐富,他們探索著,想更了解對方。

那條路是一條不受干擾的熱線,一往一返,一返一往,叠起他們互換的黃金珍寶,以及信息。

那條路是一條感性的相「思」路,那條路是一條知性的「思」想路。

那條路令人虔誠,每一個奔走於這條路上的人都是玄奘,他們都是取經人,他們也都是送經人。

當然,你可以說他們是商賈,但他們卻是傳經人,他們把東方送給西方去傳誦,他們把西方帶給東方去鑽研。

那條路是一條漫長的神話路,有最可怕和最艷魅的妖怪,有最荒涼的死谷和最怡人的仙鄉。

《西遊記》該只是那條路上的故事的一部分。

那條路牽起長長的紅絲羅,多麼長的一匹掛紅,東方和西方在豔麗的絲羅下結了姻緣。

春天來時,所有的桑樹都猛然綠起來,肥厚的桑葉掛在那裏,好一株原料倉庫!春天的中國,宅院幾乎淹沒在桑樹叢裏。

(那好聽的,孩子唸書的聲音從窗口飄出,他們唸的是新上口的孟子:「五畝之宅,樹之以桑。」)而蠶是最乾淨的纖維工廠,於是到了暮春時節,每個女子都在繅絲,他們偶或會抬頭西望,悵悵的問: 「這一緺絲要留給他們──他們那邊又是什麼地方?他們也愛穿絲嗎?他們的女孩兒長得是什麼樣子?」 在義大利,在阿富汗,那高髻的貴族女子穿的豈僅是絲,那是中國大江南北每一棵春來的綠意,是朝朝暮暮每一雙中國女子柔荑下流動的思緒。

東方女子和西方女子共用著曾在一個繭頭上抽下來的新絲。

但西方漸漸長大,不再是那柔情的少年,他們的愛戀死亡了。

西方第二次來的時候是從海上,大船衝開巨浪,犁下深紅色的血溝。

不是用溫柔的旅者的足音,而是用一門又狠又準的炮,轟開了我們的門。

中國驚惶地望著那張似曾相識的臉,怎麼會是他呢?不錯,他不是羅馬,他不是舊日的歐洲;但分明又是他,他怎麼變得那麼厲害,他的名字仍然叫西方,但他顯然不記得那些溫柔的往事了,他已經變成另外一個人了,他急切的搜刮,他來不及地把東方的黃金搬回他們的大船。

不再是絲路,我們只見一條血路。

「如果,你不愛我,西方啊,」東方哭了,「你要去愛誰呢?」 「你沒有選擇,這世上只有一個叫東方一個叫西方的孩子,如果我們不相愛,我們還去愛誰呢? 「當然,也許你想,你還可以愛自己,但是,當你不愛我的時候,你也同時失去愛自己的能力了,你數著金幣,漸漸遺棄自己。

你不快樂,你像一隻閹雞一樣不斷地長肥長大,但你不快樂。」 「我們仍然必須相愛,讓我們撥開蔓草荒煙,重尋音塵寂然的古絲路,我們要再一次相期相遇,在我們最初約會的路上。

讓我們仍是年少的孩子,彼此互換著我們寶盒中的珍寶。

也許我們仍要賣力的去各自跋涉那萬里長路,注視我,發現我的優雅,並且愛我,我們別無他路,我們註定要相愛。」 讓長長的絲路仍然是一條披紅掛綵的姻緣路。




給我的孩子們

豐子愷

我的孩子們!我憧憬於你們的生活,每天不止一次!我想委曲地說出來,使你們自己曉得。

可惜到你們懂得我的話的意思的時候,你們將不復是可以使我憧憬的人了。

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瞻瞻!你尤其可佩服。

你是身心全部公開的真人。

你甚麼事體都像拼命地用全部精力去對付。

小小的失意,像花生米翻落地了,自己嚼了舌頭了,小貓不肯吃糕了,你都要哭得嘴唇翻白,昏去一兩分鐘,外婆普陀去燒香買回來給你的泥人,你何等鞠躬盡瘁地抱他,餵他;有一天你自己失手把他打破了,你的號哭的悲哀,比大人們的破產,失戀,brokenheart,喪考妣,全軍覆沒的悲哀都要真切。

兩把芭蕉扇做的腳踏車,麻雀牌堆成的火車,汽車,你何等認真地看待,挺直嗓子叫「汪――」「咕咕咕……」來代替汽笛。

寶姊姊講故事給你聽,說到「月亮姊姊掛下一隻籃來,寶姊姊坐在籃裏吊了上去,瞻瞻在下面看」的時候,你何等激昂地同她爭,說:「瞻瞻要上去,寶姊姊在下面看!」甚至哭到漫姑面前去求審判。

我每次剃了頭,你真心地疑我變了和尚,好幾時不要我抱。

最是今年夏天,你坐在我膝上發現我腋下的長毛,當作黃鼠狼的時候,你何等傷心,你立刻從我身上爬下去,起初眼瞪瞪地對我端相,繼而大失所望地號哭,看看,哭哭,如同對被判定的死罪的親友一樣。

你要我抱你到車站裏去,多多益善地要買香蕉,滿滿地擒了兩手回來,回到門口時你已經熟睡在我的肩上,手裏的香蕉不知落去那裏去了。

這是何等可佩服的真率,自然,與熱情!大人間的所謂「沉默」,「含蓄」,「深刻」的美德,比起你來,全是不自然的,病的,偽的。

你們每天做火車,做汽車,辦酒,請菩薩,堆六面畫,唱歌,全是自動的,創造創作的生活。

大人們的呼號「歸自然!」「生活的藝術化!」「勞動的藝術化!」在你們面前真是出醜得很了!依樣畫幾筆畫,寫幾篇文的人稱為藝術家,創作家,對你們更要愧死。

你們的創作力,比大人真是強盛得多哩。

瞻瞻!你的身體不及椅子的一半,卻常常要搬動它,與它一同翻倒在地上;你又要把一杯茶橫轉來藏在抽斗裏,要皮球停在壁上,要拉住火車的尾巴,要月亮出來,要天停止下雨。

在這等小小的事件中,明明表示著你們的小弱的體力與智力不足以應付強盛的創作慾,表現慾的驅使,因而遭逢失敗。

然而你們是不受大自然的支配,不受人類社會的束縛的創造者,所以你的遭逢失敗,例如火車尾巴拉不住,月亮呼不出來的時候,你們決不承認是事實的不可能,總以為是爹爹媽媽不肯幫你們辦到,同不許你們弄自鳴鐘同例,所以憤憤地哭了,你們的世界何等廣大!你們一定想:終天無聊地伏在案上弄筆的爸爸,終天悶悶地坐在窗下弄引線的媽媽,是何等氣性的奇怪動物!你們所視為奇怪動物的我與你們的母親,有時確實難為了你們,摧殘了你們,回想起來,真是不安心得很:阿寶!有一晚你拿軟軟的新鞋子,和自己腳上脫下來的鞋子,給床子的腳穿了,剗襪立在地上,得意地叫「阿寶兩隻腳,櫈子四隻腳」的時候,你母親喊着「齷齪了襪子!」立刻擒你到藤榻上,動手毀壞你的創作。

當你蹲在榻上注視你母親動手毀壞的時候,你的小心裏一定感到「母親這種人,何等煞風景而野蠻」罷! 瞻瞻!有一天開明書店送了幾冊新出版的毛邊的《音樂入門》來。

我用小刀把書頁一張一張地裁開來,你側著頭,站在桌邊默默地看著。

後來我從學校回來,你已經在我的書架上拿了一本連史紙印的中國裝的《楚辭》把它裁破了十幾頁,得意地對我說:「爸爸!瞻瞻也會裁了!」瞻瞻!這在你原是何等成功的歡喜,何等得意的作品!卻被我一個驚駭的「哼!」字喊得你哭了。

那時候你也一定抱怨「爸爸何等不明」罷! 軟軟!你常常要弄我的長鋒羊毫,我看見了總是無情地奪脫你。

現在你一定輕視我,想道:「你終於要我畫你的畫集的封面!」 最不安心的,是有時我還要拉一個你們所最怕的陸露沙醫生來,教他用他的大手來摸你們的肚子,甚至用刀來在你們臂上割幾下,還要教媽媽和漫姑擒住了你們的手腳,捏住了你們的鼻子,把很苦的水灌到你們的嘴裏去。

這在你們一定認為太無人道的野蠻舉動罷! 孩子們!你們真果抱怨我,我倒歡喜;到你們的抱怨變為感謝的時候,我的悲哀來了! 我在世間,永沒有逢到像你們樣出肺肝相示的人。

世間的人群結合,永沒有像你們樣的徹底地真實而純潔。

最是我到上海去幹了無聊的所謂「事」回來,或者去同不相干的人們做了叫做「上課」的一種把戲回來,你們在門口或車站旁等我的時候,我心中何等慚愧又歡喜!慚愧我為甚麼去做這等無聊的事,歡喜我又得暫時放懷一切地加入你們的真生活的團體。

但是,你們的黃金時代有限,現實終於要暴露的。

這是我經驗過來的情形,也是大人們誰也經驗過的情形。

我眼看見兒時的伴侶中的英雄,好漢,一個個退縮,順從,妥協,屈服起來,到像綿羊的地步。

我自己也是如此。

「後之視今,亦猶今之視昔」,你們不久也要走這條路呢! 我的孩子們!憧憬於你們的生活的我,痴心要為你們永遠挽留這黃金時代在這冊子裏。

然而真不過像「蜘蛛網落花」略微保留一點春的痕跡而已。

且到你們懂得我這片心情的時候,你們早已不是這樣的人,我的畫在世間已無可印證了!這是何等可悲哀的事啊!


隆冬話竹

荊朝渝

晶瑩的雪花,漫天飛舞,飄落在封凍的大地上。

北京紫竹院公園裏,積雪淹沒了枯草。

壓彎了樹枝,把昔日花紅柳綠的河畔覆蓋得異常肅穆。

在那皚皚白雪之中,一幅幅優美的圖案顯得那樣令人注目:它們紫裏透黃,黃中帶綠,清秀瀟洒,亭亭玉立……那是什麼呢?是名貴的紫竹。

那交錯的枝榦,低垂的竹葉,在白雪的映襯下,顯示出無限的生命力。

根節盤錯似松柏,枝葉盎然勝臘梅。

難怪古人把翠竹、青松、梅花譽為歲寒三友。

寒冬看翠竹,果然名不虛傳。

竹子外形典雅,嬌娜多姿,氣質剛勁,不畏霜雪,可說是集剛柔於一身,有一種自然生就的美,歷來為人們所喜愛。

宋代詩人蘇東坡曾寫下這樣的詩句:「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自古以來,竹子在人類生活中的作用,又何嘗僅在於觀賞呢?只要你一走進博物館或展覽館的各個展廳,那各式各樣的竹製品,真可說是琳琅滿目,令人應接不暇。

你看,勇士手中的弓箭,記載著祖國古代歷史的竹簡,技藝精湛的竹簧雕刻,精美絕倫的竹簾繪畫,玲瓏剔透的藝術珍品,以及各種竹製的生產工具,直到巍峨而又精巧的竹樓,無不閃耀著勞動人民智慧的光輝。

還有民樂中的短笛長簫,早在兩千多年以前,就被列入古代樂器的八音分類之中。

直到現在,在我國的民間樂器中,仍有許多是用紫竹、紅竹和水竹製作的,貴州省玉屏縣的簫玉笛,尤其享有盛譽。

在各種竹樂中,特別令人心曠神怡的是那悠揚悅耳的笛樂。

唐代詩人李白曾經寫道:「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這正是對竹樂之一¾¾竹笛那婉轉動聽的樂音的最好描繪。

竹子對我國古代文化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由於古代竹簡的發現,解決了這樣一樁有趣的歷史公案:春秋戰國時期有兩部著名的兵書,一部是《孫子兵法》,一部是《孫臏兵法》。

《孫子兵法》一直流傳著,而《孫臏兵法》早已失傳,沒有任何物証可考,所以史學界一直爭論不休。

許多人認為,所謂《孫臏兵法》不過是《孫子兵法》的翻版而已。

然而1972年,在我國山東省銀雀山出土的西漢竹簡中,卻同時發現了內容截然不同的這兩部軍事著作。

其中《孫臏兵法》的殘簡有四百四十多枚,一萬多字。

這才了卻了這樁公案。

對於竹子的歷史功勞,人們的感激之情自然不言而喻。

直到今天,在許多成語中都巧妙地提到了竹,像「雨後春笋」、「勢如破竹」、「青梅竹馬」、「胸有成竹」,還有「竹苞松茂」、「罄竹難書」等等。

人們常常借用這些生動的比喻表達心聲。

竹子渾身都是寶。

竹笋味道鮮美,可以製成各種笋乾、罐頭;竹葉可以清熱,消痰止咳;竹茹可以止吐;竹根可以補心血。

至於竹竿的用途更是舉不勝舉。

用竹修建的房屋,體輕而堅固。

杭州西湖有一個竹榭,它的屋瓦、屋椽、門窗、欄杆等全都是用竹子建造的,並且用竹材鑲嵌出美麗的圖案。

經過多年風雨的沖刷,它依然完好,接待著中外遊客。

竹材表面光滑,質地堅韌,是製作各種家具和生活用品的好材料。

合江的竹躺椅,自貢的竹絲扇,杭州的竹筷,寧波的竹籃,常州的篦子,都深受人們的喜愛。

至於那內河上的竹筏,山區中架空索道的竹䌫,更是幾千年來重要的交通工具。

竹子還是造紙的優良原料,用竹漿製成的膠版紙、描圖紙、打字紙和特種工業用紙,使當年的竹簡望塵莫及。

目前,在化工行業裏,也不難找到竹子的蹤跡。

竹材經過加工可以製成人造羊毛、醋酸纖維、硝化纖維,用來滿足人們對服裝的要求。

加工時產生的廢料還可以製成竹絲板和纖維板。

更為新奇的是竹子還可以代替鋼筋,做成承載力很好的竹筋混凝土構件,用到現代化建築上。

我國的竹林資源非常豐富。

從黃河流域到海南島,從雅魯藏布江下游到東海之濱,竹子到處落腳,四海為家。

如果我們步入那如雲似海的竹林,就會領略到竹子世界的綺麗風光。

竹子的世界,是一個生機勃勃的世界。

那一竿竿翠竹,昂然挺立,像鑽天的綠色寶劍。

那一層層枝葉,遮天蔽日,交織成天然的篷蓋。

這裏最引人注目的要算毛竹了。

它竿形粗大,材質堅韌,在我國分佈最廣,用途也最大。

在國民經濟和日常生活中,毛竹的製品到處可以見到。

竹子是個大家族,在這個大家族裏,除了毛竹以及剛竹、慈竹、笞竹、淡竹以外,還有不少奇異的竹種,有棱有角的方竹是世界聞名的珍貴品種,它那獨特的外形和鮮美的笋肉,歷來受到人們的讚許;堅硬的實心竹,是大自然賦予人們的天然傘柄和手杖;造型生動的哺雞竹,出笋猶如母雞帶小雞似的,蔓延遍地;還有那竹梢下垂成球狀的吊絲球竹,竹節自下而上成螺旋形的一節竹,體態矮小像灌木似的鳥小竹;形形色色的竹子年復一年地生息、繁衍著。

據記載,目前世界上竹的品種已有1200多種。

其中生長在我國的有200多種。

竹子,在植物分類學上屬於禾本科。

它是多年生的常綠的單子葉植物。

竹子的繁殖主要是靠它的地下莖¾¾竹鞭來實現的。

竹鞭在地底下蔓延滋生,四通八達,既用來貯藏和輸導竹子生長所需要的養分,又可以萌發出竹笋,繁殖後代。

特別是適合於北方生長的散生竹,紥根很深、儘管是冰天雪地,竹子也依然鬱鬱。

竹子很少開花,所以有的人一看到竹子開花就認為是什麼「不祥之兆」。

其實竹子之所以很少開花,是因為它屬於多年生的禾本科植物,一生只開一次花。

所以,竹子一開花就宣告了死亡的來臨。

這就是妙趣橫生的竹子世界。




黃河是怎樣變化的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搖籃。

可是一查黃河近2000年來的「表現」,卻叫人大吃一驚。

黃河在近2000年間竟決口1500多次,改道26次,給兩岸人民帶來了深重的苦難。

人們不禁要問:像這樣一條多災多難的禍河,怎麼能成為中華民族的「搖籃」呢?說來有趣,在數千年到數萬年前,黃土高原乃至黃河流域,自然條件是很好的,可與今日的江淮流域比美。

那時候,黃河流域氣候溫暖,森林茂密,土地肥沃,尤其是下游一帶自然條件更好。

因此,我們的祖先才選擇這裏生息繁衍。

黃河變了,它開始變得兇猛暴烈起來,越來越頻繁。

黃河治理好,關鍵是要把泥沙管住,不能讓它隨心所欲地流進黃河。

新中國成立後,科學家已經為治理黃河設計了方案。

他們認為黃土高原地區應堅持牧、林為主的經營方向。

一定要保護好森林資源,使失去的植被盡快恢復。

要使人人都明白這樣一個道理:破壞森林是不折不扣的自殺行為;要合理規劃利用土地,同時還要大量修築水利工程。

這樣數管齊下,一定能防止水土流失,黃河變好的夢想一定能成為現實。


黃河發生變化有兩方面的原因。

一是自秦朝以後,黃土高原氣溫轉寒,暴雨集中。

加上黃土本身結構鬆散,很容易受侵蝕和崩塌,助長了水土流失,使大量泥沙進入黃河。

二是人口迅速增長,無限制地開墾放牧,使森林毀滅,草原破壞,綠色的植被遭到嚴重破壞,黃土高原失去天然的保護層,引起了嚴重的水土流失。

每年,黃河流域每平方公里就有4000噸寶貴的土壤被侵蝕掉,相當於一年破壞耕地550萬畝!更嚴重的是,水土流失使土壤的肥力顯著下降,造成農作物大量減產。

越是減產,人們就越要多開墾荒地;越多墾荒,水土流失就越嚴重。

這樣越墾越窮,越窮越墾,黃河中的泥沙也就越來越多,因而黃河決口、改道的次數也就折騰得兩岸百姓叫苦不迭。

黃河成了中華民族的憂患。

是世界上含沙量最大的大河,其含沙量相當於長江的68倍。

黃河每年從中上游帶到下游的泥沙總重量達16億噸,其中12億噸被搬到了大海,4億噸則沉積在下游河道中。

問題就出在這4億噸泥沙上。

它使黃河的河床逐年升高,結果有的河段高出兩岸農田3-4米,甚至高出10米以上,使黃河成了懸河。

每到洪水季節,黃河這些地段的堤壩很容易決口,造成可怕的大水災。




新奇的醫院

蔡擎元、林雨棠

就會想起那雪白單調的牆壁、苦澀難咽的藥水和令人望而生畏的注射器、手術刀。

可是,現在已經有了好幾種特別的醫院,那裏的病人已經擺脫吃藥打針等傳統醫療的痛苦,在輕鬆愉快的氣氛中接受治療。

森林醫院森林醫院座落在茫茫的林海中。

爽宜人,環境清新幽靜。

密密層層的樹木,不僅擋住和吸收了遠處城市的噪音和有害氣體,而且還在空氣中產生了大量的負離子。

這些負離子能夠促進人體的新陳代謝,使人提高抗病能力。

有些樹木,如松樹和柏樹,它們的大量分泌物,還能殺滅空氣中的細菌。

是一片和諧悅目的綠顏色,給人以恬靜、安謐的感覺,從而對調節和鎮靜神經中樞有著良好的作用。

到這裏來治病的大多是心臟病或精神病患者。

他們在林間曲徑中漫步,在清泉和小溪邊小憩,清新的空氣、明媚的陽光和寧靜的氣氛,會使他們解除疾病帶來的痛苦,變成一個個健康的人。

花香鳥語,令人心曠神怡。

想不到花的香味,還是一種有效的治療手段呢。

塔克共和國在七十年代中期,建造了一座別開生面的醫院。

在這所醫院裏,到處都是鮮花。

各種奇花異卉所發出的香味,竟然治
癒了許許多多高血壓病人。

瓣所含的揮發性芳香油。

人的嗅覺細胞遇到芳香油分子,就會產生一種特殊的感覺,這種感覺對人體的心理和生理都有影響。

凡是使人感到舒適愉快的香氣,大多數對人的健康都是有益的,有些還有不同的藥理作用。

譬如,丁香和茉莉的香味會使人產生一種輕鬆寧靜甚至無憂無慮的心情;紫羅蘭和玫瑰的氣息會使人產生遏止不住的工作熱情;水仙花香味會使人性情溫和;麝香香味能夠殺滅結核病菌,還能通竅、消腫、止痛;天竺花香味能產生鎮靜作用,可以治失眠;熏衣草的花朵曬乾後收藏起來,用它包紮傷口,能消炎止痛。

我國古代勞動人民早就掌握了香氣治病的方法。

早在秦漢時期出版的醫書《神農本草經》中,就有用花卉樹木治病的記載。

舉世聞名的針灸中的「灸」,就是利用加在艾絨中的藥物在緩慢燃燒時所發出的香氣,熏灸穴位來治病的。

直到今天,每到端午,人們還常點燃用艾葉、蒼術、白芷、雄黃等製成的煙熏劑,來殺滅結核、白喉、傷寒等病菌。

,除了用鮮花之外,還把具有特殊香氣的花、葉和動物香料,按各種藥方配料,根據病人的病情,分別裝入枕套,或者裝入吊袋中,懸掛在室內。

那馥郁芬芳的香氣,會使病人在「沁人心脾」的環境中,逐漸恢復健康。

text-
音樂醫院多年前,德國哲學家尼采有次患了劇烈的頭痛病,雖然服了各種各樣的藥品,可是疼痛一點也不見減輕。

最後,醫生給他開了一張特殊的藥方:「連續聽兩天歌劇。」他嚴格按照「藥方」,聽了兩天法國大音樂家比才的歌劇,頭痛病竟奇迹般地痊癒了。

大量的研究表明,音樂確有治病、防病和使人延年益壽的作用。

世界上不少著名的音樂家都活到了八九十歲的高齡。

美國35名已故著名音樂指揮的平均壽命為73.4歲,比美國男子的平均壽命高5年。

音樂的魅力早已引起了醫學界的重視,人們根據不同的精神性病症,開列了一本明細「藥物手冊」。

例如,神經性胃炎的藥方是:「德國巴哈的樂曲,每日三次,飯後用。」醫生開刀時,用麻醉藥以外,如果再輔以音樂伴奏,就會有更好的鎮痛作用。

甚至還有完全用音樂代替麻醉藥,來給病人拔牙的哩。

至於用音樂治療精神病的就更多了。

text-
水果醫院英國的水果醫院裏,病人並不服藥,而是按醫生的吩咐吃各種水果。

到這裏來治療的大多是各種維生素缺乏症患者。

雖然不少維生素都能用人工方法合成,但是專家們認為,用水果裏的天然維生素來治療的話,不僅能增進病人的食慾,容易被肌體吸收,而且還不會產生副作用。

例如,100克鮮棗肉含維生素C 380-600毫克,含維生素D達1000毫克以上。

它能防止壞血病,能預防動脈硬化和冠心病,還有一定的抗癌作用。

輕鬆的醫療方法,還僅僅是醫療手段中極小的一部分。

但總有一天,樹木、花草、音樂和水果,會成為藥品隊伍中的一支大軍。

到那時,人們再也不會一提起醫院就皺眉頭了。




滑鐵盧戰役

1815年3月20日,拿破侖的鐵騎進入巴黎,法國國王路易十八聞訊色變,不敢迎敵,倉惶逃遁。

拿破侖重新登上皇位,為他在一年前被迫退位,軟禁在地中海厄爾巴島的事件報了仇,雪了耻。

為了支持路易十八,英國、俄國和普魯士等國家組成反法聯盟,大舉圍攻巴黎。

拿破侖親自率領12萬大軍迎戰,聯軍不敵,撤退到比利時。

這一仗,拿破侖取得輝煌戰果,奠定了他在法國的統治地位。

過後,拿破侖乘勝追擊,率軍繼續挺進,直逼比利時的邊境。

6月18日,大決戰在滑鐵盧展開了。

滑鐵盧位於比利時南部,離首都布魯塞爾不遠。

英軍駐紥在一個山崗,由威靈頓率領,法軍則由拿破侖親自指揮。

清晨,下著滂沱大雨。

上午11時30分,天氣轉晴,拿破侖下令出擊。

「威靈頓是什麼東西?竟敢向我挑釁,簡直是螳臂擋車,以卵擊石!我不必用一頓早餐的時間,就能將他們殲滅。」拿破侖大言不慚地說。

法軍越過低窪地帶,向英軍駐紥的山崗奮勇衝去。

英軍頑強抵抗,炮彈像驟雨般落在法軍的陣地,法軍死傷慘重,不得不撤兵。

下午1時,法軍第二次進攻英軍陣地,還是無法得逞。

拿破侖正伺機發動第三次規模更大的攻勢時,用望遠鏡向四周瞭望,偵察敵情。

他突然看見東邊遠處黑壓壓的一片。

「那是什麼?」拿破侖問。

「大概是一片森林吧!」一個中尉回答。

「不,這是兵團。」拿破侖憑豐富的作戰經驗,作出了正確的判斷。

於是他下令:「抓個活口來問!」 過了不久,法軍逮到一個普魯士騎兵軍官來審問,軍官回答說附近只有一個兵團。

拿破侖心想:區區一個兵團,有什麼好怕?可是他萬萬想不到前來進攻的普軍,實際上是三個兵團呢! 拿破侖自以為兵員充足,有恃無恐。

在他的指揮下,80門大炮同時瞄準著英軍的陣地進行炮轟。

法國騎兵浩浩蕩蕩地登上了英軍駐紥的山崗,拿破侖信心十足,以為勝利在握,哪知道槍聲突然大作,埋伏在四周的英軍將法軍團團圍困,法軍措手不及,傷亡無數,只好向後撤退。

拿破侖百思莫解,自言自語地說:「為什麼我不能打敗英軍呢?」按照拿破侖一貫的作戰策略,先是用大炮猛轟,然後派騎兵衝鋒,最後才由步兵出擊。

而這一天,騎兵衝鋒之後,卻沒有步兵支援,原來法國步兵都在右翼抵禦普魯士三個兵團的進攻,無法突圍。

下午6時,拿破侖孤注一擲,把最後的4000名近衛軍都調入進攻的行列,成敗就決定在這一次了。

他把兵士排成70人一隊,爬上陡坡,拼死向前衝去。

當他們離開英軍防線不到60步時,威靈頓突然站起來大聲疾呼:「全線出擊!」英軍的後備隊排山倒海般地向法軍撲去。

拿破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的部隊已經全部用上了,再也派不出一兵一卒,只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士兵任人宰割。

拿破侖拿著望遠鏡,目睹這慘痛的一幕,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說:「一切都完了!」 晚上9時,明月東升,普軍突破法軍防線,拿破侖的部隊亂成一團,無法堅持下去,只得四處潰逃。

拿破侖淚流滿面,臉色蒼白,帶了一萬名殘兵退回巴黎,從此結束了他的戎馬生涯。

6月22日,拿破侖第二次被迫退位,囚禁在聖赫勒拿島上,直到1821年鬱鬱而終。

拿破侖的第二次執政,總共只有一百天左右,歷史上稱為「百日皇朝」。

拿破侖自以為有雄才大略,攻無不克,卻沒有想到在滑鐵盧一役中被打得一敗塗地。

滑鐵盧戰役在歷史上傳為笑柄,而滑鐵盧一詞從此也成了失敗的同義詞。




當月亮爬上妳的牆頭

徐速

今夜的燈花,閃爍起失落的夢影,
遙想楓紅蘆白,正是故國的深秋,
請記取那些溫馨的日子,


夜闌人靜,妳可曾依時等候?
睡吧,別在風露裏站立太久。


萬里外,知否有人在為妳擔憂。


今夜的琴聲,挑起了沉澱的回憶,燕山渭水,十年來心事悠悠,
請忘記那些歡樂的日子,


形單影隻,我也曾孤獨的忍受,
回去吧!別在異鄉裏流浪太久,
霧海裏,知否有人在遍數歸舟。




解縉的隨機應變

勞柏林

明成袓朱棣時,大學士解縉博學多才,思維敏捷,且語言幽默,常語驚四座。

關於他隨機應變,出口成章,風趣詼諧,笑倒眾人的故事,民間有許多傳說。

當他還是少年的時候,有一天去上學,因春雨路滑,一不小心,摔了一個仰八叉,引起周圍的同學們放聲大笑。

這時,他慢慢地爬了起來,望著笑得前仰後合的同學們吟詩一首:春雨貴如油,下得滿街流。

跌倒解學士,笑煞一群牛。

嘲笑他的同學,反被他譏笑了一番。

他任翰林學士後,文名益振,許多達官貴人都慕名求詩,但也有人故意出難題,要試試他的才學。

一次,有位告老還鄉的尚書,邀他過府午宴。

酒宴上許多人都即席賦詩,那位尚書指著雞冠花請解縉吟詩一首。

他張口便道:雞冠本是胭脂染。

這時,那位尚書突然指向一株白雞冠花,說:「是白的,不是紅的。」解縉知道尚書是想難倒他,仍不慌不忙地唸道:底事今朝淺淡粧?皆為五更貪報曉,日中猶戴滿頭霜。

把這株白雞冠花詠得有聲有色,那位尚書連聲讚稱:「奇才!奇才!」明成袓時,解縉曾主持纂修《永樂大典》,因此常有機會遇到永樂皇帝。

跟皇帝打交道可不是鬧著玩的,稍有不慎就有「大不敬」的欺君之罪。

回答皇帝的問話,更要迎合聖心,既要滿口阿諛奉承,又要使皇帝感到恰如其份。

永樂帝知道解縉才思敏捷,每每出其不意地出些難題,解縉的才學與機智,也常得永樂帝讚譽。

有一次,皇帝煞有介事地告訴他:「昨天晚上娘娘大喜,生了一個小孩,你作一首詩慶賀慶賀。」解縉應聲即吟道:吾皇昨夜降真龍。

皇帝一聽,搖搖頭說:「不對,生的是公主。」解縉接著吟道:月裹嫦娥下九重。

皇帝是有意為難他,也是開玩笑,說:「真可惜,一出娘始就死了。」解縉接着吟第三句:料是人間留不住。

接著,皇帝說得更奇怪了:「不是病死的,是接生婆不慎,掉在水盆裏淹死的。」皇帝心想,這回看你還怎樣說。

解縉仍從從容容地吟道:飛身直入水晶宮。

皇帝聽了,哈哈大笑,說:「大學士隨機應變,真是舉世無雙。」能博得皇帝一笑,也不是易事。

從這則傳說裏,我們可以看到,即使是整天要擺架子、板著面孔的皇帝,也不反對生活中有些幽默。




詹天佑

佚名

詹天佑,號眷誠,廣東南海人,生於清咸豐十一年。

他從小就是個非常聰穎的孩子。

同治十一年,滿清政府選派各省聰穎子弟往各國留學,他被選中了,跟著留學監督到美國,年紀才十二歲。

詹先生在美國留學十年。

起初進的是威士哈芬學校,五年後考入耶魯大學,修習土木工程和鐵路建築。

光緒七年回國時,已經是個二十一歲的青年了。

學了鐵路專科回國的詹先生,被政府派到福州的船政學校,學習駕駛。

之後,歷任揚威兵輪教練、水師學堂教習等職,前後七年之久。

光緒十四年,伍廷芳氏當津榆鐵路總辦,任詹先生為工程師,詹先生才得應用他的專長。

從此以後,他便專心在鐵路事業上服務,一直到死。

其間三十多年,可說沒有一天和鐵路斷絕關係。

國內鐵路如津榆、萍醴、潮汕諸線的成功,都是由他經營擘畫的。

他的專一,他的奮勉,使他不久便得到國際間的聲譽。

光緒二十年,他被英國的工程師協會選為會員。

我國人被選入這個會的,他是第一個。

詹先生一生事業的最大成就,是築成從北京到張家口的平綏鐵路。

平綏鐵路在光緒三十一年開築,詹先生擔任總工程師。

在鐵路工程上用本國人擔任總工程師,這還是第一次。

可是這條平綏鐵路雖然全線只有三百五十多里,而沿線山嶺重疊,要經過八達嶺、居庸關等處著名的天險,工程上必須穿山越嶺。

全線有四個山洞,最長的八達洞長三千八百餘尺,比起在平地建築,不知要艱難幾百倍。

當時世界輿論,都不相信我國能自己築成這條鐵路。

英國的報紙甚至輕蔑地說:「中國建築這條鐵路的人才還沒有產生呢!」詹先生卻在這種空氣之下,毅然受命,擘畫經營,夙夜匪懈,終於成功了,在我國的工程史上留下了光榮的一頁。

這條鐵路從光緒三十一年九月興工,到宣統元年八月全線通車,歷時不足四年。

築成之後,素來輕蔑我國人能力的外國輿論也就平息。

並且由於敬佩心和好奇心的驅使,外國人特地跑來參觀的,絡繹不絕。

詹先生是世界第一流的工程師,於是確定了。

民國八年一月,參加歐戰的協約各國,因俄國內亂不已,有共同管理俄國東方鐵路的提議,開會於哈爾濱及海參崴。

我國派詹先生為技術代表出席參加。

在會中他為我國爭回不少權利,尤以中東鐵路任用中國工程師一事為最重要。

不幸他受不住北方嚴寒氣候的打擊,宿疾復發,只得南歸就醫。

四月二十日回到漢口私寓,家屬把他送入仁濟醫院。

然病根已深,終於無法挽救。

到了二十四日,這個世界聞名的中國工程師與世長辭了。

那一年他五十九歲。




路漫漫其修遠

羅洛

學習是一個過程,一個沒有止境的過程。

要學好語文,或者說,要不斷提高語文素養,需要長期堅持不懈的努力。

詩人屈原說過:「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這種精神,也適用於語文學習。

為甚麼我要強調「求索」精神呢?一般說來,語文素養包括接受能力和表達能力,提高這兩種能力的基本方法是多讀、多寫。

不過,要真正讀懂一篇文章,或者要寫出一篇比較令人滿意的文章,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因而需要加上一條:多思。

因為,寫作是一種創造,閱讀是參與作者的創造,因而需要思索,或者探索。

多讀、多寫、多思,這三者之間有很密切的聯繫。

但為了敘述的方便,下面還是結合自己的體會,分作三個方面來說。

先談多讀。

我是喜歡讀書的,但比起一些前輩來,我讀的書很少,也不夠系統。

不過,有時我和一些年輕的同志聊天,發現他們讀的書比我還要少,這是令人感到遺憾的。

我小時候念的是私塾,讀完了《四書》和《詩經》。

雖然對內容的含意不甚了了,但基本上都能背誦。

這也有一個好處:後來重讀這些書時,仿佛似曾相識,讀起來就省勁多了。

後來上了中學,語文老師曾經中過舉人,他禁止學生讀白話文,用的課本是桐城派散文家姚鼐編的《古文辭類纂》。

這部古文選集,雖然上起戰國,下迄明清,大量入選的卻是「唐宋八大家」之作。

他們的文章汲取了先秦諸子的長處,而又有新的創造,有不少文情並茂之作。

我現在仿佛還能記得每天清晨在校園裏背誦這些文章的情景。

在初中二年級的時候,我讀了魯迅的《吶喊》、《彷徨》和巴金的《家》。

他們為我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使我不自覺地置身於其中。

他們筆下的人物仿佛就活在我的身邊。

此後幾年,我讀了我能夠找到的他們的全部著作,同時也讀了大量的「五四」以來的新文學作品。

當時我喜愛的作家有冰心、葉紹鈞、老舍、沈從文、蕭紅等等。

還有一位我特別喜愛的作家,那就是李劼人。

他的三部連續性的小說《死水微瀾》、《暴風雨前》和《大波》,在廣闊的歷史背景上展現了四川在清朝末年的社會生活風貌。

他以略帶幽默的筆觸繪聲繪影地刻劃出一個個人物,敍述一個個故事,而這些故事又大都發生在我的故鄉成都。

讀他的書使我感到驚奇,他對成都的社會風習了解得那樣細緻深刻,又描繪得那樣生動有趣。

在高中三年級的時候,語文老師盧劍波是當時知名的散文家。

他班上幾個語文程度較好的學生不再上語文課,自己選一本書來讀,學期末寫一篇讀書筆記作為考試成績。

我選了胡仲持譯的《世界文學史綱》。

當時我對外國文學正有濃厚的興趣,便把它作為導遊圖,引我在世界文學的百花園中遨遊。

總之,我覺得,學生時代是讀書的最好時光,那時分心的事情較少,記憶力也強,多讀點書,可以為以後的工作和學習打下較好的基礎。

至於讀甚麼書,當然可以根據每個人的實際情況而有所不同。

為了提高語文素養,我想有幾點是值得注意的。

首先,我國有豐富的文化傳統,許多經歷過時間檢驗的古典作品,為學習語文提供了取之不盡的營養,為了能夠利用這份豐富的遺產,需要對古代漢語有所了解,至少要能讀懂一般的古籍。

其次,我們現在講話、寫文章,用的都是現代漢語。

要學好現代漢語,應該多讀一些現當代的優秀文學作品。

如果能把《魯迅全集》通讀一遍,不僅對於搞文學的,就是對於搞科學的,也會有莫大益處。

此外,應該至少學好一門外語。

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的語言和文化都不可能是封閉的,它必然要受到其他國家、其他民族的語言和文化的影響。

以文學為例,現當代中國文學曾經受到外國文學的有益的影響。

許多優秀的作家同時也是優秀的翻譯家,這決不是偶然的。

他們在翻譯外國作品的過程中,同時也豐富了自己的語言表現能力。

現在談談多寫的問題。

前面曾經提到,讀書和寫作有密切的關係。

一般地說,讀書愈多,愈有可能得心應手地寫作。

「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說的就是這層意思。

但還有另外一個方面,就是:寫得愈多,愈有可能更深刻地理解別人寫的文章。

除了多讀,多寫也是提高語文水平的有效途徑。

這當然不是要求每個人都成為作家,沒有這個必要也沒有這個可能。

但即使是寫一封信,一篇作文,能夠寫得文理通順,明白曉暢,恰如其份地表達自己的思想和情感,也需要相當時間的刻苦磨練。

我在學生時代,經常寫讀書筆記。

寫文章最忌無病呻吟,「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這實際上是一種要不得的毛病。

寫讀書筆記可以避免這種毛病。

讀完一本書,特別是一本好書,總會有點心得或感想,可以隨意寫來,長短不拘。

興之所至,可以寫它幾千字;短呢,寫一兩百字也未嘗不可。

最好能夠養成每天寫作的習慣。

我年輕時候每天至少要寫五百到一千字。

習慣以後,就不會感到筆澀,拿起筆就很順當地寫下去了。

當然,要堅持每天寫作並不容易。

有時實在沒有甚麼好寫,我就搞點翻譯,這既可以鞏固學過的外語,也可以鍛煉文字表達能力。

也許應該補充一點:語文畢竟只是一種工具,是知識、思想和感情的載體。

真正要寫出好文章,除了文字表達能力之外,還需要有一定的思想水平、豐富的知識和生活經歷。

不過這已涉及另外一些問題,不是本文所要論述的,這裏就不多說了。

最後談談多思的問題。

讀書需要多思,否則容易囫圇吞棗,食而不化;或者浮光掠影掩卷即忘。

寫作更需要多思。

一般寫文章,總是要先打個「腹稿」,即先在腦子裏想好結構、立意、層次等等,然後再動筆。

沒有經過精心構思的文章,容易出現結構鬆散、層次不清、語言乏味等等毛病。

就一篇文章而言,它有外在的東西,也有內涵的東西。

諸如謀篇佈局、遣詞造句以至格律聲韻等等,大都屬於外在的東西。

而文章的思想、精神、風格、韻味等等,則是更為重要的內涵的東西。

「讀書千遍,其義自見」,說的就是需要反覆閱讀,反覆思索,才能掌握內涵的精華。

至於寫作,「新詩改罷自長吟」,一篇作品常常需要反覆修改,反覆思索,才能寫得比較令人滿意。

我年輕時候有個糊塗想法,認為凡是印在書上的東西,一定是不錯的。

後來書讀得多了,才逐漸發現並不是這麼回事。

常常會遇到一些相互矛盾的說法,或是似是而非的觀點,需要自己去比較、分析、鑑別。

在讀書中養成思索的習慣,有助於培養和形成自己的獨立見解。

至於寫作,貴在去陳言,立新意;特別是文藝作品,更需要有自己的風格和獨創性。

在寫作中養成思索的習慣,這是大有好處的。

前面曾提到過,語文學習是一個長期的沒有止境的過程。

在學校裏,雖然主要的任務是讀書學習,然而能夠學到的,主要還是一些基礎的東西。

離開學校參加工作以後,就會發現已經學的那些知識是不夠用的,需要繼續不斷地學習。

我從事寫作已有40多年了,但拿起筆來還是常常感到辭不達意。

幾十年來,我也一直堅持利用業餘時間讀點書,但還是常常感到許多應該讀的書卻沒有時間去讀。

總之一句話,還需要繼續學習下去。

路漫漫其修遠……,重要的是堅定地不停歇地向前走去。




綠色的保衛者

鄖香

植物是綠色的保衛者,保護著人類的健康。

綠色植物有著最大的吸收二氧化碳的能力,同時又是製造氧氣的工廠。

人們曾經計算過,每公頃的闊葉林,每天能吸收1噸二氧化碳,釋放出0.73噸氧氣。

綠色植物通過光合作用,調節了空氣中的二氧化碳和氧氣,不斷更新空氣。

松樹的針葉和松脂容易被氧化而放出臭氧來;如果臭氧濃度過大時,樹木還能吸收臭氧;淨化空氣。

稀薄的臭氧不僅不臭,反而使人感到輕鬆愉快。

無怪人們漫步松林中,就會感到空氣清新,精神舒暢了。

而有些療養院還專門設在松林中哩。

綠色植物也是天然的除塵器。

繁茂厚實的草地,根牢牢地抓住地表,使塵土減少飛揚。

同時,比佔地面積大20倍的葉子,又會自動地接收、吸附和過濾空氣中的塵埃,不使污染空氣。

廣闊的林帶能減低風速,阻擋塵粒,迫使降落。

樹葉的褶皺和絨毛,分泌的油脂,還能夠吸附大量的飄塵。

據研究,松樹、柏樹、洋槐、臭椿、女貞、泡桐、重陽木、懸鈴木等都是較好的防塵樹種。

每公頃雲杉林每年可吸附32噸灰塵,松林可吸附36噸灰塵,水青岡林可吸附68噸灰塵。

蒙塵的樹林只要一經雨淋,就更加鬱鬱蒼蒼,重新恢復了除塵的能力。

綠色植物又是天然的空氣淨化器。

大氣中的污染物質,有二氧化硫、氟化氫、氯化物等100多種,給人類、動植物等帶來危害。

二氧化硫是一種分佈廣、為害大的氣體。

懸鈴木、垂柳、銀杏、洋槐、魚鱗松等都有較強的吸收二氧化硫的能力,每公頃柳杉林每年能吸收二氧化硫700千克。

氟化氫的毒害比二氧化硫還大20倍,每公頃銀樺樹能吸收11.8千克氟,滇楊吸收10千克,棗吸收9.7千克,油茶吸收7.9千克。

能抵抗氯氣的有黑松、紅松和樟子松,每公頃洋槐能吸收氯42千克,銀樺吸收35千克,蘭根吸收32千克。

日本扁柏、夾竹桃、冬青等有淨化光的氧化劑作用。

栓皮槭、加拿大楊、桔香柳等能吸收空氣中的醛、酮、醇、醚和致癌物質安息香比啉等。

在工廠區種植印度榕、高山榕、細葉榕等,不但可以長得生機勃勃,而且還可以淨化環境。

綠色植物還是天然的衛生防疫員。

每公頃松樹每天能分泌出35千克條菌毒,可以殺死白喉、痢疾和肺結核等病菌。

柳杉、雪松、黑胡桃、檸檬桉、懸鈴木、複葉槭、柳杉、枳殼和白皮松等都有很強的殺菌力。

柳杉和白皮松的分泌物,能在8分鐘內把細菌殺死,懸鈴木的分泌物能在3分鐘內殺死細菌。

地榆根的本領就更大了,分泌物一旦碰上傷寒的病原物和痢疾桿菌,不消一分鐘就殺死了。

據調查,鬧巿空氣中的細菌數要比綠化區多7倍以上。

綠色植物還是個巨大的消聲器。

成群的樹林有吸收和阻擋聲音的本領。

由於樹木對聲波有散射的作用,當聲波通過時,樹葉擺動,會使聲波減弱或迅速消失。

而葉子表面的氣孔和絨毛,仿佛多孔的吸音纖維板那樣,把聲音吸收掉了。

綠色植物又是大氣污染的監測員。

如青苔上常常沾有多種氯化物、石碳酸混合物等,根據這些蹤跡來檢驗環境被污染的程度。

紫苜蓿受到二氧化硫污染時,葉片全部變色,並出現灰白色斑點。

苜蓿、葡萄等受到氟化氫污染時,葉尖和葉緣出現環狀傷斑。

女貞、向日葵等植物受到污染時,葉尖褪綠變白,甚至全葉被漂白脫落。

紫鴨跖草是能預報輻射的指示植物,紫色的葉,襯托著小蝴蝶般淡藍色的花,十分幽雅。

當它受到放射性元素幅射的時候,藍色的花變成粉紅色。

這種植物能清楚地顯示出低強度輻射的危險。

這是一種警報,告誡人們及時注意。

綠色植物還可以調節氣候。

夏天,由於植物的蒸騰作用大,大量吸水,大量蒸發,既濕潤了空氣,也降低了溫度,綠化區比無林空地的氣溫要低7℃至8℃。

冬天,草地環境的氣溫,要高於水泥地面環境的氣溫。

綠色植物的好處說不完。

讓我們更好地來植樹造林,美化環境吧。




說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

鄭石岩套

良好的倫理規範;任何一個人,都需要一套有效的生活紀律。

從心理學的觀點來看,紀律是一套解決問題的工具,沒有它就會面臨困境。

依我的觀察,未能給自己建立生活紀律的人,不但身心不健康,而且自我功能也差。

他們似乎是典型的失敗者性格。

生活紀律不是用口頭說的,必須實際去磨鍊,腳踏實地去奉行。

待人接物、作息方式、思考和情緒表達,都得經過一番琢磨才行。

唐朝 洞山良价禪師曾說:「說取行不得底,行取說不得底。」這是說,生活紀律的培養如果從認知言說中學習,就很難透徹地行動出來。

如果就實踐的角度來培養,個中豐富的妙用,就不是語言能說清楚的。

經文的比丘叫突丘婆提拉,他是名聞遐邇的學問家,也是佛弟子中最有學問的一位。

但是,他並未踏實地修行。

有一次,他去拜訪佛陀,向佛禮敬。

佛說:「啊!空經法師,你好!」他們交談了許久,他要告辭了,佛還是說:「空經法師,啊!你要走了!」佛陀沒有多說甚麼。


突丘婆提拉回程的路上,卻反省著佛陀的話:見面時稱他空經法師,離開時也這樣稱他。

他猛然有了省悟,「像我這樣沒有踏實修行的人,經文對我而言是空洞沒有意義的。」他完全了解到「空經法師」這稱呼是在警策自己。

於是,他努力修行,拜一位沙彌為師,放下自我,培養虛心,孕育智慧,才真正得到成就。

了不少倫理規範。

《論語》、《孟子》、《大學》、《中庸》等都被擷取精華,成為中學生的教材,但是他們的學習似乎僅止於考試,而沒有落實在生活之中。

結果,知而不能行,這是時下許多人的通病。


光說無益,光是考試也沒啥用。

所以,唐朝大慈禪師說:「說得一丈不如行取一尺,說得一尺不如行取一寸。」


趙氏孤兒

黎覺奔

(程嬰攜著藥箱,正要下場。走到門前,不提防韓厥突然上。兩人撞個滿懷。)
韓厥:(喝著)站著!你是什麼人?程嬰:草澤醫人。

韓厥:你進駙馬府何事?程嬰:我是奉榜文進宮,為公主調治痛症。

韓厥:公主得什麼病?程嬰:肝鬱不舒。

韓厥:可曾治好嗎?程嬰:藥到病除。

韓厥:箱中有什麼東西!程嬰:甘草、薄荷和其他山草藥物。

韓厥:可有孤兒?程嬰:(裝傻)這?倒不曾聽過有「菇兒」這味藥材?
韓厥:去罷!程嬰:哦!(向前走了幾步。)
韓厥:回來,你為什麼神色慌張?程嬰:小人乃鄉裏郎中,見將軍威嚴神武,有些害怕。

韓厥:你定有夾帶!程嬰:並無夾帶。

韓厥:將箱子放下,我來搜查!程嬰:好!請搜!(作打開箱狀,但未有打開。)
韓厥:去罷!(嬰兒叫啼聲。)
韓厥:你說這箱中都是藥物,為什麼有人聲在內叫呢?我一定要打開箱子看個明白。 (程嬰打開藥箱,韓厥看到是嬰兒了。)
程嬰:將軍啊,我是個草澤醫人,與趙家非親非故;因他全家被害,可歎這世代忠良,只留下這一條根苗,我就不顧生死,前來搭救。

今既被將軍看破,你若貪圖富貴,便將我獻與當代大奸臣屠岸賈,領功受賞去罷!韓厥:唔……你……程嬰:將軍!你不要再猶疑,立刻帶我和孤兒去見屠岸賈。

我程嬰視死如歸,只可憐趙家從此絕後!而你難得有領功受賞機會,大可以忘記當日趙丞相提拔你們之恩,一心給奸臣屠岸賈効力,殺絕忠良,魚肉人民,逞你的威風。

去罷,立刻帶我和孤兒去罷!韓厥:(內心矛盾一回)唔……放你走罷!程嬰:(喜出望外)多謝將軍!(下而復上)啊!將軍。

韓厥:你為什麼走了又回來呢?程嬰:將軍,你雖然肯大義凜然,放走了我,但此事萬萬不可洩漏。

倘若走漏風聲,我程嬰一死,無關緊要;但孤兒有一差二錯,可歎趙氏三百餘口,冤沉海底了!韓厥:程嬰,你是個草澤醫生,尚且知道分辨忠奸,還能捨命搭救忠良後代;而我身為將軍,也曾受過趙丞相厚待,豈能幫奸臣作惡,斷送趙氏命脈?我想起當日分鉏麑,又想起提彌明,都能為了忠良而犧牲性命,我自己難道就不能為了正義,做出壯烈的行動來麼?程嬰,你好好地撫養趙氏孤兒,將來為國家,除奸宄!不但可以報仇,還可以為國立功。

你放心好了!(以劍示意自刎。)
程嬰:韓將軍!(跪下。)(幕下)



寫給真愛

蔡淑玲

給翔翔和東東的爸爸:我有多久沒給你寫信了?過節的氣氛越來越濃,思念你的心就越來越深。

一轉眼,你離開我和孩子已經七個月又十天。

今晚,我們把聖誕樹再度拿出來。

兩年沒用了,雖然我們一直收藏得很好,聖誕樹底部的四隻腳卻只剩三隻;咱們兩個寶貝兒子似乎不在乎它殘缺不全,仍然興奮尖叫。

翔翔三歲半了,仍常常鬧情緒,但是也常常很貼心:「媽媽你不要哭,我再買一個一模一樣的爸爸給你。」每當我傷心落淚,他總是這樣安慰我,這樣的童言童語卻讓我心酸。

東東一歲半了,性子不像哥哥那樣急躁,看著他無憂無慮開心的笑容,是我最大的滿足。

我對他的擔心比較少,但心疼他沒能擁有對你的記憶。

你生病的時候,他還不到六個月大。

此時此刻,兄弟倆在興奮地佈置聖誕樹。

他們當然不可能總是和平相處,尤其是東東,生平第一次見到咱們家的聖誕樹,竟一再好奇地把哥哥好不容易掛上的聖誕飾品一一取下,接下來的畫面,你一定想像得到!經過母子三人的努力,這棵缺了一隻腳的聖誕樹終於挺直了身,站了起來。

不過,聖誕燈不亮,如何是好?看著兩兄弟興致高昂的神情,我說:「媽媽來修。」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拆開插頭,發現似乎沒想像中難。

試了第一次,燈亮了五秒就又滅了,但因孩子興奮的叫聲,我信心大增,決定再試第二次。

沒想到這次是一陣火花,整個客廳頓時陷入了黑暗,你一定可以明瞭這個狀況──跳電了。

我爬上爬下,努力半天,還是一片黑暗。

而此刻我也隨著孩子失望的吵鬧聲,跌回失去你的回憶裏。

就在你等待晉升為主治醫生,自覺可以給妻兒過好日子之際,急性骨髓性白血病突如其來,擾亂了我們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病中的你充滿信心勇氣,努力應戰,但死神似乎從不理睬我們是如何努力,還是把你從這個家奪走了。

你曾經是我們這個家的掌舵者,如同駕駛一艘正在航行的船,始終知道自己的方向和目標。

外面再大的風雨,因為有你在,我和孩子從不畏懼。

失去了你,我同時失去了方向和目標,海浪一波一波湧過來,我卻不知道該如何保護我們的孩子、如何照顧自己──我毫無掌舵的能力;我擔心,再有個大風浪,就會淹沒我和孩子。

我開始後悔,當初如果聽你的建議回家當個盡責的妻子,把你和孩子照顧好,也許現在我就不會失去你;我身為護理教師,卻沒能及早察覺你的疲態,如今仍感內疚;我氣你丟下孩子和所有山盟海誓,先行離去;氣你身為醫生,卻沒有及早發現病徵;我悲傷自己無能為力──沒有善用專業知識,照顧好在病中的你;我難過沒來得及讓你提早準備,讓你有個可以倚靠的信仰,讓你可以勇敢而從容地走完人生旅程。

我一直希望能為你做些什麼,以彌補自己的遺憾。

但我似乎什麼都做不到;再多的悲傷、自責、後悔,都無法把你喚回來了;我不願再讓自己陷溺在這場打不贏的戰爭中。

現在,我要掌穩舵輪。

即使我仍不知道該如何掌舵,但我不會讓自己和孩子再毫無目標地漂流,我要努力修復這艘曾受撞擊的船,努力安撫受到驚嚇的孩子,努力讓自己再站起來,懷著你給我的愛,帶領我們的孩子繼續前進。

我永遠深信,你仍然陪在我和孩子身邊,只不過換了個方式。

聖誕燈還是不亮,我突發奇想,拿出手電筒,和孩子玩起捉迷藏來。

孩子對聖誕燈的期待再度被我轉移。

打了幾通電話之後,我終於知道如何復電;電來了,孩子卻在我說故事聲中睡著了。

看著他們宛如天使的臉龐,我知道兒子是我此生的天使,而你是我此生的永愛。

真愛永遠不會消亡──你永遠活在我和孩子心中。

愛你的老婆、翔翔和東東的媽咪上


談興趣

廖枝春

興趣是一切工作成功的先決條件,無論做什麼事,想要做得好,獲得最高的效率,一定得先對該事有濃厚的興趣,才能全神貫注,努力以赴。

有人說:「興趣是工作成功的鑰匙。」一點不假。

你看小孩子玩玩具,堆積木,在你看來無聊得緊,可是他坍了又堆,堆好了又坍下去,往往堆上千百回,可以耗上大半天的時間,也不覺得疲倦。

在你看來毫無意義的事,他卻心神專注,玩得興致淋漓,自得其樂,這沒有別的理由,因為興趣,興趣引他入勝而已。

兒童玩要有興趣,我們要成功一件事也少不得興趣。

做一件事,智慧和才能固然不可少,如果沒有興趣,勉強去做,毅力和信心得不到熱情的支持,一旦遇到困難,便會心灰意冷,而一敗塗地;相反的,如果有濃厚的興趣,即使遇到困難,也能夠鼓起熱情,由熱情而支持信心,由信心產生勇氣和毅力,再大的難題,也可以憑勇氣和毅力來克服,到達成功的彼岸。

為學更需要興趣。

孔子曾說:「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我們都知道為學的重要,但是知道為學的重要並不能使我們孜孜力學,樂此不疲;惟有喜好念書,對為學有興趣的人,才能專心一志,好學不倦。

有人問林肯:「先生,你為什麼這樣好學?」林肯笑著回答:「沒什麼,只是興趣而已。」興趣使人好學,充分說明它在為學過程中的重要性。

然則,興趣不是一時興起,絕非憑空可得。

它總是潛伏在努力的工作中,只有我們主動去發掘它,才能得到它的幫助,也才能領略它的好處。

打個比方,同學們最頭痛的是數學,在演算的時候,遇到解不開的難題,就覺得興致索然,如果這樣就放棄,便自絕興趣之路;要是能不輕易放棄,再下苦功,發現了要領,懂得演算的方法,一旦難題迎刃而解,興趣就會不期然地油然而生,即使飢腸轆轆,都會忘了吃飯。

可見不論那一門學科,不要埋怨它枯燥乏味,因為興趣靠我們去尋求,只有加倍努力,認真去學,才能找到真正的興趣,才能學得更愉快,學得更充實。

興趣是我們最真摯的朋友,但是它不會自己送上門來。

我們要去拜訪它,接近它,才能和它攜手合作,在它的幫助下,事業更成功,學識更進步。




螞蟻和我

(節錄) 子敏

小孩子有時候把螞蟻隊伍當作河流看待,我也是。

一看到那河流,我最大的興趣就是去探索河流的發源地。

我迎著螞蟻的隊伍走。

我彎腰低頭,像是在那兒尋找失落的一個硬幣。

經過「千山萬水」,我最後總會找到一個蟻穴像一個噴泉的泉口,不斷的湧出一股黃褐色的細流來。

然後,我再順流往回走,去看螞蟻河的下游,最後,我會找到牠們的新居。

隊伍有時候是雙線像百貨公司的自動扶梯,一隊向東,一隊向西,看得人眼花。

遇到這種情形,大半就跟運輸有關。

兩隊螞蟻,一隊是空手的生力軍,另外一隊就是凱旋的搬運夫。

儘管我所看到的螞蟻都應該是螞蟻世界裏的成人,但是我總把牠們當作孩子看待,看成淘氣的小狗、小貓、小鴨或小雞。

因為牠們身材小就認為牠們是「小」動物,所以我看到螞蟻隊,心中就會有看到一百隻小鴨鴨排起隊伍的那種激動和興奮。

我看到離群的螞蟻,心中會湧起更大的好奇,更大的興奮。

形容那種興奮心情雖然不很容易,不過也值得試試。

我住在廈門,離海軍陸戰隊的營房不遠,每天總有一次看到陸戰隊精神飽滿的列隊經過大門前,到中山公園去操練。

軍服是黃的,軍容是壯盛的。

中隊長都有雪亮的長指揮刀,刀出鞘,用右手舉在右胸前,隨著右臂的自然擺動,那刀就在陽光下發出刺眼的閃光。

在我的心目中,整個陸戰隊伍是巨人的隊伍,那舉著指揮刀的軍官幾乎就是天神。

看到軍官從我面前經過,我就會幻想我是小孩子群的英豪,走到隊伍前面去跟那軍官接觸,摸摸他的皮帶,扯扯他的軍服,或者,竟伸手去接他遞過來的神聖發光的指揮刀。

我完全知道這是白日夢,但是我對這一天一次的白日夢一點也不覺得羞愧。

我崇拜他,到了極點。

有一天,我一個人走進院子裏,覺得眼前有一團黃色的光像一個停落在院子裏的太陽。

抬頭一看,眼前站的就是那個擧著指揮刀的軍官,他離群走進我的家,像天神降臨。

我一直希望能夠近看,能夠觸摸的威武的軍官,一下子那麼近的站在我面前,像空中的直昇機停落在我臥室的床前。

這完全是一個形容。

我看到離群的螞蟻,心情的興奮,就是那個樣子。

觀察一隻單獨的螞蟻,你會感覺到牠給你的精神上的壓迫感比一群螞蟻給你的大得多。

你接觸到的是一個「個體」。

牠長得並不好看,有一個大腦門兒,臉是瘦長的。

兩隻大眼睛,像近視眼那樣的露出茫然的神色。

最忙的是頭頂上那兩根觸鬚,揮動不停,幾乎沒有一秒鐘的休息。

六條細腿,不知道是按甚麼樣的順序,踩動不停。

牠帶著卡通式的匆忙,緊張的探索前進,像一隻鼻子挨著地找路回家的狗。

一隻離群的螞蟻,給人的印象是慌慌張張,很不穩重的。

不過,在小孩子的眼睛裏,這沒有一刻安靜的細小動物是迷人的,像小丑似的渾身帶著喜劇感。




懷疑與學問

顧頡剛

「學者先要會疑。」——程頤。

「在可疑而不疑者,不曾學;學則須疑。」——張載 學問的基礎是事實和証據。

事實和証據的來源有兩種:一種是自己親眼看見的,一種是聽別人傳說的。

譬如在國難危急的時候,各地一定有許多口頭的消息,說得如何兇險,那便是別人的傳說,不一定可靠。

要知道實際的情形,只有靠己親自去觀察。

做學問也是這樣,最要緊最可靠的材料是自己親見的事實証據;但這種証據有時候不能親自見到,便只能靠別人的傳說了。

我們對於傳說的話,不論信不信,都應當經過一番思考,不應當隨隨便便就信了。

我們信它,因為它「是」;不信它,因為它「非」。

這一番事前的思索,不肯隨便輕信,便是懷疑的精神,做一切學問的基本條件。

我們聽說古代有三皇五帝,便要問:這是誰說的話?最先見於何書?書是何時人著的?著者何以知道?我們又聽說「腐草為螢」,便要問:死了的植物如何會變飛動的甲蟲?有什麼科學根據?我們若能這樣追問,一切虛妄的學說便不攻自破了。

我們對於不論哪一本書,哪一種學問,都要先經過懷疑,因懷疑而思索,因思索而辨別是非。

經過懷疑、思索、辨別三個步驟以後,那本書才是我的書,那種學問才是我的學問。

否則便是盲從,便是迷信。

孟子所謂「盡信書不如無書」,也就是教我們有一點懷疑的精神,不要隨便盲從或迷信。

懷疑不僅是消極方面辨偽去妄的必要步驟,就是積極方面建設新學說,獲得新發明,懷疑精神也是基本條件。

對於別人的話都不打折扣的承認,那是思想上的躲懶。

這樣的腦筋永遠是被動的,永遠不能做學問。

只有常常懷疑,常常發問的腦筋才有問題,有問題才想求解答。

在不斷的發問和求解中,一切學問才會進步,許多大學問家大哲學家都是從懷疑中鍛鍊出來的。

清代的一位大學問家戴震,幼時讀朱子的《大學‧章句》,便問《大學》是何時的書,朱子是何時的人。

塾師告訴他《大學》是周代的書,朱子是宋代的大儒,他便問宋代的人如何能知道一千多年前的著者的意思。

法國的大哲學家笛卡兒也說:「我懷疑,所以我存在。」他的哲學就建設在對於萬事萬物的懷疑和明辨上。

一切學問家,不但對於流俗傳說,就是對於過去學者的學說也常常要抱懷疑的態度,常常和書中的學說辯論,常常評判書中的學說,常常修正書中的學說。

要這樣才能有更新更善的學說產生。

古往今來,科學上新的發明,哲學上新的理論,美術上新的作風,都是這樣來的。

如果後來的學者都墨守前人的舊說,那就沒有新問題,沒有新發明,一切學術就停滯了,人類的文化也就不會進步了。




歡樂

何其芳

告訴我,歡樂是什麼顏色?像白鴿的羽翅?鸚鵡的紅嘴?歡樂是什麼聲音?像一聲蘆笛?還是從簌簌的松聲到潺潺的流水?是不是可握住的,如溫情的手?可看見的,如亮著愛憐的眼光?會不會使心靈微微地顫抖,或者靜靜地流淚,如同悲傷?歡樂是怎樣來的?從什麼地方?螢火蟲一樣飛在朦朧的樹蔭?香氣一樣散自薔薇的花瓣上?它來時腳上響不響著鈴聲?對於歡樂我的心是盲人的目,但它是不是可愛的,如我的憂鬱?六月二十七日


讀書

(節錄) 胡適

讀書的方法,據我個人的經驗,有兩個條件:──一精。

二博。

現在先說什麼叫「精」:從前有「讀書三到」的讀書法,實在是很好的;不過覺得三到有點不夠,應該有四到,是:眼到、口到、心到、手到。

眼到,是要個個字都要認得。

中國字的一點一撇,外國的ABCD,一點也不可含糊,一點也不可放過。

這句話初看似很容易,然而我們犯這錯誤的,偏是很多。

記得有人翻譯英文,誤Port為Pork,於是葡萄酒一變而為豬肉了。

這何嘗不是眼不到的緣故?誰也知道,書是集字而成的,要是字不能認清,就無所謂讀書,也不必求學了。

口到,前人所謂口到,是把一篇能爛熟地背出來。

現在雖沒有人提倡背書,但我們如果遇到詩歌,以及有精彩的文章,總要背下來,它至少能使我們在作文的時候,得到一種好的影響。

中國書固然要如此,外國書也要這樣去做。

唸書的功用能使我們格外明瞭每一句的結構,句中各部份的關係,往往一遍唸不通,要唸兩遍以上,方能明白。

心到,是要懂得每一句每一字的意思。

但是心到不是叫人枯坐冥想,是要靠外面的設備及思想的方法來幫助的。

要做到這一點,要有三個條件(一)參考書,如字典、辭典、類書等,平常說:「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r> 」我們讀書,第一要工具完備。

(二)做文法上的分析。

(三)有時須比較、參考、融會、貫通,往往幾個平常的字,有許多解法倘是輕忽過去,就容易生出錯誤來。

例如:「言」字、「於」字」、「維」字,都是意義很多的,只靠自己的能力,有時固然看不懂,字典裏也查不出來。

到了這時候,非參考、比較、融會、貫通不可了。

還有,前人關於「心到」很重要的幾句話,把它來說一說。

宋人張載說:「讀書先要會疑。」「於不疑處有疑,才是進矣。」又說:「疑而不疑者,不曾學,學則須疑。」「學貴心悟,守舊無功。」手到,何謂手到?手到就是要勞動你的貴手。

手到有幾種意思。

(一) 標點分段,是要動手的。

(二) 翻查字典及參考書,是要動手的。

(三) 做札記,是要動手的。

札記分為四種:(甲) 抄錄備忘(乙) 提要(丙) 記錄心得(丁) 參考諸書而融會貫通之,作有系統之文章。

手到的功用,可以幫助心到。

我們平常所吸收進來的思想,無論是聽來的,或者是看來的,不過在腦子裏有一點好或壞的模糊而又零碎的印象罷了。

倘若費一番功夫,把它芟除的芟除,整理的整理,綜合起來,作成劄記,然後那經過整理和綜合的思想,就永久留在腦中,於是這思想,就屬於自己的了。

其次講到什麼叫「博」:博就是什麼書都讀,中國人所謂「開卷有益」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們為什麼要博?有兩個答案:(一)博是為預備參考資料。

(二)博是為做人。

博是為預備參考資料。

大家知道達爾文,研究生物演進的狀態的時候,費了三十多年光陰,積了許多材料,但是總想不出一個簡單的答案來。

偶然讀馬爾薩斯的《人口論》,忽然大悟生存競爭的原則,於是得著「物競天擇」的道理,了解生物演化的原則。

所以我們應該多讀書,無論什麼書都讀。

往往一本極平常的書中,埋伏著一個很大的暗示。

書既是讀的多,則參考資料多,看一本書,總有許多暗示從書外來。

博文為做人。

專工一技一藝的人,只知一樣,除此之外,一無所知。

這一類人,影響社會很少。

好比一根旗竿,只是一根孤枴,孤單可憐。

又有些人廣泛博覽,而一無所專長,雖可以到處受一班淺人的歡迎,其實也是一種廢物。

好比一張很大很大的薄紙,禁不起風吹雨打。

在社會上,這兩種人都沒有甚麼大影響,為個人計,也很少樂趣。

理想中的學者是既能博大,又能精深,像金字塔那樣,又大,又高,又尖。

這樣的人,對社會是極有用的人材,他自己也能充份享受人生的趣味。

所以我說:「為學當如金字塔,要能博大要能高。」


完顏紹元

許多介紹傳統文化的讀物,都說新婚貼「囍」的風俗與北宋文學家王安石有關:王安石赴京趕考,途中見有富紳馬氏在門樓上挑出一盞燈彩,出聯擇婿,聯語是:「走馬燈,燈馬走,燈息馬停步。」考試時,考官也出聯徵對,聯語是:「飛虎旗,旗虎飛,旗卷虎藏身。」王安石就用馬家的半聯對考官,用考官的半聯應馬家。

結果既中進士做天子門生,又當嬌客娶馬家小姐。

雙喜臨門之時,王安石喜不自禁,揮筆寫就兩個連成一體的「喜」字,還賦詩一首云:「巧對聯成雙喜歌,馬燈飛虎結絲羅。

洞房花燭題金榜,小登科遇大登科。」由於這個連體「囍」字能夠形象地表達人們祈盼題名金榜、封妻蔭子、好事接踵的心願,因而很快流傳開去,成為普及全國的婚俗事象。

平心而論,把這副辭意淺陋的對聯加在王安石身上,實在是對一代文豪形象的貶損,只可姑妄聽之。

事實上,類似「囍」這樣的連體字形,在中國民俗文化的歷史長河中,不勝枚舉,比如直到現在,我們仍能在一些新開張的店舖門上,看見將「招財進寶」四字連為一體的「 」字,等等,未必都能假托一個個具體的名人軼聞來解釋它們的起源吧。

包括「囍」字在內的這些連體字,老百姓管叫「吉利字」、「吉語字」或「團結字」,民俗學家則稱為「合體字」,或「吉祥合體字」。

其源頭可以追溯到先秦時君主用來傳達命令或徵調軍隊的符文,通常是把幾個篆字合併在一起,刻在竹或木上,再剖為兩半,雙方各執一半,合之以驗真假。

所以要採用數字複合、筆劃交錯的手法,就是怕人作偽。

到了道教流行的漢代,這種手法便被道士們借用到所謂符篆上。

如傳世兩漢道教經典《太平經》中收錄的一些早期的符「興善除害」、「令專者無憂」等等,其實就是幾個表示吉祥涵義的隸字的合體。

專事道教研究的學者,乾脆把這些符稱為「複文」,由此可見它與「合體字」的關係。

唐宋時代,道教盛行,為渲染神秘氣氛,道士畫符愈益離奇,除派生出「秘篆」、咒語外,還引進河圖洛書、八卦,乃至神像等圖形,但造符的基本手法,依舊是複文,試看什麼「護身符」、「厭鬼符」、「祈雨符」之類,仔細辦識,無非是「吉利」、「厭鬼煞」或「雷」、「雲」、「風」、「嵬」等字形的合體,完全可以和同一時代鑄造的厭勝錢文相比較。

如果我們把厭勝錢事象列為並非純宗教化的民俗範疇加以考察,那就可以認為,至晚從宋代起,合體字已從道士畫符的「禁臠」,演變為民眾表達避兇求吉願望的一種手段。

雖然目前尚未見到文字記載或實物印證的「囍」合體字最早出現於何時的資料,但傳世的清代厭勝錢上,聯筆減劃的「黃金萬兩」、「招財進寶」之類的四字合體,已同現在商家貼在門板上的一模一樣或大同小異。

據此推斷,一部分迄今還保留在現代生活中的吉祥合體字,至遲都已在清朝時定型了。





无知者无畏

1796年的一天,德国哥廷根大学,一个19岁的青年吃完晚饭,开始做导师单独布置给他的每天例行的3道数学题。

青年很有数学天赋,因此,导师对他寄予厚望,每天多给他布置2道较难的数学题作为训练。
正常情况下,青年总是在2个小时内完成这项特殊作业。

“咦,怎么今天导师给我多布置了一道?”
青年一边打开写着题目的纸,一边嘟哝着。
他也没有多想,就做了起来。

像往常一样,前2道题目在2个小时内顺利地完成了。
第三道题写在一张小纸条上,是要求只用圆规和一把没有刻度的直尺作出正17边形。
青年没有在意,像做前两道题一样开始做起来。
然而,做着做着,青年感到越来越吃力。
开始,他还想,也许导师见我每天的题目都做得很顺利,这次特意给我增加难度吧。
但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第三道题竟毫无进展。
青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现有的数学知识对解开这道题有什么帮助。

困难激起了青年的斗志:我一定要把它做出来!他拿起圆规和直尺,在纸上画着,尝试着用一些超常规的思路去解这道题……
终于,当窗口露出一丝曙光时,青年长舒了一口气,他终于做出了这道难题!
见到导师时,青年感到有些内疚和自责。
他对导师说:“您给我布置的第三道题我做了整整一个通宵,我辜负了您对我的栽培……”
导师接过青年的作业一看,当即惊呆了。
他用颤抖的声音对青年说:“这真是你自己做出来的?”青年有些疑惑地看着激动不已的导师,回答道:“当然,但是,我很笨,竟然花了整整一个通宵才做出来。”
导师请青年坐下,取出圆规和直尺,在书桌上铺开纸,叫青年当着他的面做一个正17边形。

青年很快地做出了一个正17边形。
导师激动地对青年说:“你知不知道,你解开了一道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数学悬案?阿基米德没有解出来,牛顿也没有解出来,你竟然一个晚上就解出来了!你真是天才!我最近正在研究这道难题,昨天给你布置题目时,不小心把写有这个题目的小纸条夹在了给你的题目里。”
多年以后,这个青年回忆起这一幕时,总是说:“如果有人告诉我,这是一道有两千多年历史的数学难题,我不可能在一个晚上解决它。”
这个青年就是数学王子高斯。